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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灶火里的生机

发表时间: 2025-09-27
咸腥的铁锈味钻进鼻腔时,沈默的意识像沉在冰水里的棉絮,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

“咳……咳咳!”

他猛地呛咳,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昏黄——低矮的土坯屋顶糊着麦秆,几缕阳光从破洞漏下来,在积灰的地面投下光柱,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这不是他熟悉的文物修复工作室。

“醒了?

命还真硬。”

一个尖利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三郎,这小杂种醒了,咱们的事该了了吧?”

沈默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两个穿着粗麻布短打的汉子堵在门口。

说话的是个三角眼,颧骨高耸,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他身边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穿着件半旧的绸衫,手指上套着枚铜戒指,正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破烂。

这两人的衣着打扮,还有周遭的环境——土墙、木桌、墙角堆着的干草,无一不透着股古装剧片场的廉价感。

可身上传来的酸痛,还有那真实得可怕的铁锈味(后来他才想起,是这具身体被推倒时撞在铁犁上弄出来的),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拍戏。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五代十国,后周显德元年,沧州清池县,沈家屯。

他现在的身份也叫沈默,是个父母双亡的穷书生,唯一的家产是三亩薄田。

而门口这两位,三角眼是雇农王二,另一个,是他的族叔,沈三爷。

记忆里最清晰的,是昨天沈三爷带着王二闯进门,说他爹生前欠了十贯钱赌债,限今日还清,否则就拿那三亩田抵债,还要把他绑去县衙服徭役——这年头的徭役,去修河工的十有***死在外面,说是抵债,实则是要他的命。

原主又气又急,争执间被王二推倒撞在铁犁上,就这么一命呜呼,换成了来自千年后的自己。

“小侄……见过三叔。”

沈默强撑着坐起身,后背的伤口扯得他龇牙咧嘴,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

十贯钱,在这个米价斗米百文的年代,相当于一个中等农户全年的开销。

他现在家徒西壁,别说十贯,就连十文钱都掏不出来。

那三亩田是原主爹娘用命换来的,没了田,在这乱世就是死路一条。

沈三爷捻着铜戒指,皮笑肉不笑:“醒了就好,省得说三叔欺负你个小辈。

闲话少说,你爹欠的十贯钱,今天要么还钱,要么签字画押,把田契给我,再去县衙领了徭役文书——也算你尽了孝心。”

“三叔,”沈默定了定神,目光扫过墙角那堆黑黢黢的东西,那是原主积攒的灶灰,本想攒着肥田用的,“我爹生前从没赌过钱,这债务……怕是有假吧?”

“放屁!”

王二立刻跳起来,“老子亲眼见的!

你爹欠了赌场刘掌柜的钱,还是我帮着捎的话!”

沈三爷抬手制止王二,慢悠悠道:“是不是假的,去了赌场一问便知。

不过你这穷酸样,就算去了,拿不出钱,还不是一样要去服徭役?

与其到时候被官差捆着走,不如现在痛快点,三叔还能给你留两贯钱安家。”

两贯钱?

买他一条命还差不多。

沈默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难色:“三叔,田是我爹娘的根,不能动。

徭役……我也不能去。

您容我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把钱凑齐。”

“三天?”

沈三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能变出银子来?

我告诉你沈默,今天这事没得商量!

王二,把他绑了,先去田里插上咱家的牌子,再送县衙!”

王二狞笑着上前,伸手就要抓沈默的胳膊。

“等等!”

沈默猛地出声,目光锐利如刀,“三叔就这么肯定,我拿不出钱?”

沈三爷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随即嗤笑:“你要是能拿出十贯钱,我沈字倒着写!”

“好。”

沈默扶着土墙站起来,尽管浑身酸痛,腰杆却挺得笔首,“那就请三叔和王二哥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钱。”

他转身走向灶台,无视两人惊疑的目光,拿起墙角那只破旧的陶瓮,将里面的灶灰一股脑倒在地上。

灶灰积了不少,堆成个小土堆,黑灰色的粉末里还混着些没烧透的木炭渣。

“嘿,这穷疯了?

拿灶灰当钱?”

王二笑得前仰后合。

沈三爷眉头紧锁,不知这一向懦弱的侄子在搞什么鬼,但看沈默动作笃定,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沈默没理会他们,找来一块平整的青石板,又端来半盆水,将灶灰一点点倒进去,用根木棍搅拌起来。

灶灰遇水,立刻泛起一层白沫,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这是……”沈三爷眼神变了。

他虽不识字,却也见过烧石灰、熬硝的匠人干活,似乎有几分相似。

沈默专注地搅拌着,脑子里回想的是大学化学课上的知识:草木灰(灶灰主要成分)含碳酸钾,这东西是古代制皂、炼丹的重要原料,更重要的是,它能提纯墨锭。

原主是个书生,屋里自然有墨锭——那是一块用了一半的劣质松烟墨,黑乎乎的一块,磨出来的墨汁又淡又涩,还带着渣滓。

沈默拿起那块墨锭,看了看,又从灶台边摸出几块凝结的牛皮胶——那是原主娘生前做鞋剩下的,还有一小撮松脂,是去年修屋顶时剩下的。

他将过滤后的灶灰水(主要是碳酸钾溶液)倒进一口破锅里,又把牛皮胶和松脂掰碎放进去,架在灶台生火慢熬。

随着温度升高,锅里的液体渐渐变得粘稠,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松脂香气。

“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三爷的声音有些发紧。

沈默没抬头:“做一样能换钱的东西。”

他将那半块劣质墨锭敲碎,放进石臼里研磨成粉,等锅里的胶液熬到合适的浓度,便将墨粉倒进去,快速搅拌。

黑色的墨粉与粘稠的胶液混合,形成一团油亮的墨膏。

接下来是塑形。

沈默找了个陶制的小盒当模具,将墨膏倒进去,用木棍压实,刮去多余的部分,然后放在通风处阴干。

做完这一切,他才擦了擦汗,看向早己看呆了的沈三爷和王二:“等着吧,这东西,至少值十二贯。”

“吹牛皮!”

王二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块破墨能值十二贯?

县城书斋里最好的徽墨也才五贯!”

沈三爷却盯着那模具里渐渐凝固的墨块,眼神闪烁。

他虽不懂制墨,但也看得出这墨块油光发亮,绝非自家那粗糙的墨锭可比。

沈默懒得跟他们争辩,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五代十国,乱世熔炉,人命如草芥。

但他是谁?

他是沈默,二十一世纪顶尖的文物修复师,对古代工艺的了解,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灶灰里藏着的不仅是碳酸钾,更是他在这个乱世活下去的第一缕生机。

他回头看了眼那渐渐成型的墨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三爷,王二,还有这个吃人的世道……等着吧。

知识,就是他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