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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上花开

酸橙lime 著

言情小说连载

小编推荐小说《烬上花开》,主角顾长渊明月情绪饱满,该小说精彩片段非常火一起看看这本小说吧:第 1 章:雪下的死契娘的咳嗽声又重一声像一把钝刀子在剐我的那碗黑漆漆的药汁见了可她的脸颊却一日比一日枯只剩下一双眼还燃着一点点微弱的那是为了“宁别……别再去求张大夫咱家……咳咳……没钱了……”她攥着我的气若游我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没钱多简单又多残忍的三个为了这三个我跪烂了膝磕破了额换来的不过是药铺伙计鄙...

主角:顾长渊,明月   更新:2025-09-27 12:2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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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雪下的死契娘的咳嗽声又重了,一声声,像一把钝刀子在剐我的心。

那碗黑漆漆的药汁见了底,可她的脸颊却一日比一日枯槁,只剩下一双眼睛,

还燃着一点点微弱的光,那是为了我。“宁儿,别……别再去求张大夫了,

咱家……咳咳……没钱了……”她攥着我的手,气若游丝。我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没钱了。多简单又多残忍的三个字。为了这三个字,

我跪烂了膝盖,磕破了额头,换来的不过是药铺伙计鄙夷的驱赶。京城的雪,

总是比别处更冷。我穿着单薄的旧衣,站在人牙子那挂着“安”字灯笼的门前,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脸。我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人牙子姓黄,一双三角眼在我身上打量,

像是在估量一头牲口的斤两。“黄妈妈,我……”我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我想……签死契。”黄妈妈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想好了?

死契一签,生是主家的人,死是主家的鬼,这辈子都跟家里断了干系,再不能赎身了。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不能赎身,换来的是二十两雪花纹银。

有了这笔钱,娘就能用上那吊命的参片,就能活下去。我的一辈子,换娘的后半生。值。

“我想好了。”我低下头,不敢看她,只怕眼里的泪会让她压价。黄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一个黑漆木匣子里拿出契书。那张纸又薄又脆,却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看不懂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只认得最底下那个刺眼的“死”字。指尖沾上腥红的印泥,

我用尽全身力气,在那张决定我一生的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那一刻,

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黄妈妈办事的效率极高。第二天,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就停在了我家巷口。我将那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塞进娘的枕下,

告诉她,我找了份在绣坊做活的远差,要过几年才能回来。娘信了,她拉着我的手,

絮絮叨叨地嘱咐我,要吃饱穿暖,要照顾好自己。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怕她看出我眼底的诀别,只能胡乱地点头,眼泪拼命地往肚子里咽。

马车驶离那条破败的巷子,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掀开帘子的一角回头望。

娘单薄的身影站在门口,像一棵风中摇曳的枯树。车轮滚滚,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最后化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知道,从今往后,我苏绣宁,再没有家了。

马车直接驶向了朱雀大街,停在了一座我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府邸门前。

黑漆大门上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永安侯府。

门口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眼神都仿佛带着审视的威严,让我自惭形秽。

我像一只误入琉璃仙境的蝼蚁,被黄妈妈领着从角门进去,连头都不敢抬。

脚下踩着的青石板路光洁如镜,路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木和奇形怪状的假山。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繁华加起来,都抵不过这侯府的一个角落。

偶尔有穿着体面绸缎的丫鬟仆役经过,他们走起路来都带着风,衣袂飘飘,

身上的熏香淡雅又高级。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粒尘土,冷漠又疏离。

我被带到了后院一处管事妈妈的屋里。那位刘妈妈看起来四十来岁,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她只扫了我一眼,便让黄妈妈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气氛压抑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苏绣宁。

”我小声回答。“既然签了死契进了侯府,以前的名字就忘了。以后,你就叫‘阿宁’。

”她顿了顿,继续道,“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多看,多听,少说。手脚勤快点,别耍小聪明。

要是犯了错,轻则一顿板子,重则乱棍打死,拖到乱葬岗喂狗,你可听明白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我垂着头,死死攥着衣角,

低声应道:“奴婢……听明白了。”“嗯。”刘妈妈似乎还算满意我的顺从,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瞧你这双手还算干净利落,性子也瞧着沉静,

就先分到浣衣房做个粗使丫头吧。”浣衣房,这便是我在侯府的落脚点。

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十几口大水缸一字排开,

七八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丫头正在埋头搓洗衣物。空气里弥漫着皂角和水汽混合的潮湿味道。

领我去的婆子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把我扔在了那里。没有人跟我搭话,她们只是偶尔抬起头,

用一种混杂着麻木和审视的目光看我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继续跟手里那堆积如山的衣物较劲。我被分到了一口水缸前,领到了一堆脏衣服。

那料子是我从未见过的光滑柔软,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的精美花纹,

哪怕只是下人穿的常服,都比我娘最好的衣裳还要好上百倍。我甚至不敢用力去搓,

生怕把这精贵的东西给搓坏了。冰冷的水浸透了我的双手,很快就变得又红又肿,

像是两根胡萝卜。可我不敢停,也不敢喊疼。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搓洗、捶打、过水的动作。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用饭的时间。我们这些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只能在院子角落里蹲着吃。

饭食很简单,一碗糙米饭,一勺看不出原样的菜。可即便是这样,也比我以前在家吃的要好。

我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听着身边几个丫头的窃窃私语。她们谈论着主子们的赏赐,

谈论着世子爷有多么俊朗,谈论着嫡小姐又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那些话题离我那么遥远,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我低头看着碗里自己清晰的倒影,

一个面黄肌瘦、眼神怯懦的陌生女孩。原来,这就是永安侯府,富贵泼天,锦绣无边。而我,

苏绣宁,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条用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贱命。夜深了,我躺在十几个丫头挤在一起的大通铺上,

身下的床板厚实坚硬,身边是高低起伏的鼾声和梦话。我睁着眼睛,

看着窗外那轮被高高的院墙分割成一小块的月亮,心里空落落的。娘,你的药钱,我挣到了,

你在家里可还好呢,能睡个安稳觉了吗?我蜷缩起身体,将头埋进粗糙的被子里,

无声地咬住了嘴唇。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是温热的,却灼烧着我的皮肤,

也灼烧着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第 2 章:朱门之外的枯影日子在搓衣板和无尽的井水中流淌,冰冷、麻木,毫无波澜。

我像一具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天不亮就起,跟着管事嬷嬷的呵斥声开始一天的劳作,

直到月上中天,才能拖着散了架的身体回到那个永远弥漫着汗味的大通铺。侯府的富贵,

我看在眼里,却与我没有半分干系。雕花的廊柱,锦缎的帘幔,

琉璃的瓦片在阳光下闪着我不敢直视的光。我永远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一方青石板,

生怕一不小心,就冲撞了哪位贵人,我这条用二十两银子换来的命,

连让他们皱一下眉头的资格都没有。偶尔能领到一点赏赐,通常是些吃食。

昨日管事嬷嬷心情好,分发了厨房做多了的桂花糕。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精致的点心,

雪白的糯米粉上点缀着细碎的金桂,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我没舍得吃,

用自己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旧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藏在枕头底下最深处。

夜里饿得睡不着时,拿出来闻一闻,那点甜香,仿佛能抚平我心里的苦楚和身上的疲惫。

这天下午,我在后院的井台边洗着衣服,听见两个路过的小丫鬟压低了声音在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明月小姐又闯祸了。”“怎么了?不是刚被禁足吗?”“谁说不是呢!

她偷偷溜出去,把侯爷最心爱的那盆兰花给拔了,说是要给她的兔子当草吃。

侯爷气得当场就摔了茶杯,夫人罚她不许用晚膳,在自己院里抄女诫,抄不完不许睡觉。

”“哎哟,那可有得受了。小姐金枝玉叶的,哪儿挨过饿啊。”她们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明月小姐,顾明月。我见过她几次,都是远远地。

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小姑娘,像画里走出来的仙童,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总是笑着,

闹着,府里所有人都宠着她,纵着她。我搓着衣服的手慢了下来。

金枝玉叶的大小姐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

家里断了粮,娘抱着我,我们娘俩分食一个长了霉点的窝头。那种胃里烧得像火燎,

饿到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明月小姐她只是个孩子,

不过是淘气罢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从我心底冒了出来,像一株挣扎着破土的野草,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凭什么要去可怜她?我是谁?一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粗使丫头。

她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小姐。我们之间隔着云泥,隔着天堑。枕头底下的一块桂花糕,

就能是我唯一的慰藉,是我想家想到心口疼时,唯一的甜。可是,

我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如果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因为饥饿而变得黯淡无光,会是什么样子?整个下午,我的脑子里都在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我,安分守己,保住自己这条贱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却固执地一遍遍响起:她只是个孩子。夜幕降临,我草草扒了两口饭,

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回了通铺。我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用手帕包着的小方块,桂花的香气依旧。

我深吸了一口,像是要把这最后的甜香都吸进肺里。然后,

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我将桂花糕揣进怀里,借着夜色的掩护,

凭着白日里送东西时记下的模糊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明月小姐的院子摸去。

侯府的夜晚静谧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的心跳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怕被人发现,怕被当成贼抓起来活活打死。我刚要绕过一处假山,眼前一晃,

一个身影便与我撞了个满怀。那人身上带着一股极好闻的、清冽香气。我吓得魂飞魄散,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奴婢该死!”头顶传来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

像春风拂过冰面:“你是哪个院的?这么晚了,要去哪儿?”我抖得说不出话,

怀里用手帕包着的桂花糕却散发出丝丝甜香。上方传来一声温柔的笑:“是给明月的吧?

”我不敢回答,他没有追问,声音里反而更带了点暖意,“小妹她闹了一天,想必是饿了。

快去吧,别被人瞧见。”是小侯爷!我错愕地抬头,

却只来得及看到月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长廊的阴影里,那背影清隽挺拔,宛如松竹。

明月小姐的院子叫“揽星阁”。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我贴在墙角,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观察了许久,确定四下无人,才鼓起勇气,猫着腰溜了进去。

书房的窗户开着一条缝,我悄悄凑过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书桌上,

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呜……好饿……爹爹坏,

娘也坏……”我的心猛地一揪,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轻轻推开门,

走了进去。她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惊又惧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你……你是谁?”她怯生生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被她看得一阵心慌,连忙跪下,从怀里掏出那块用手帕包着的桂花糕,

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姐,奴婢……奴婢看您没用晚膳,怕您饿。

这是……这是奴婢省下来的,还干净,您……您垫垫肚子吧。”顾明月愣住了,她看看我,

又看看我手里的桂花糕,小巧的鼻翼翕动了一下,似乎是闻到了那股甜香。她没有接,

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你给我了,那你吃什么?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语塞,只能低下头,讷讷地说:“奴婢……奴婢吃过了,不饿。

”她这才伸出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

很珍惜,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看着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样子,

我心里那点因为失去唯一珍藏而升起的失落,瞬间就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取代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在冰天雪地里,有人往我怀里塞了一个暖炉。她吃完后,

用手背擦了擦嘴,对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那笑容像月光下的梨花,干净又美好。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奴婢……苏绣宁。”“苏绣宁,”她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递给我,“这个给你,

算我买你的桂花糕。”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拼命磕头:“使不得,小姐,使不得!

奴婢万万不敢要您的东西!奴婢先告退了!”我几乎是连滚爬地逃出了揽星阁,

生怕再待下去,就会惹来天大的麻烦。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转身离开后,

揽星阁不远处的回廊阴影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身姿挺拔的少年,眉目清隽,神情冷峻,

正是侯府世子顾长渊。另一个则是风韵犹存的侯夫人,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和一丝暖意。

他们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这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善心。

”侯夫人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顾长渊的目光落在我仓皇逃离的背影上,

那双总是像古井一样深沉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我一路跑回大通铺,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我钻进冰冷的被窝,怀里揣着的那点暖意,却久久没有散去。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

大伙正在起身收拾,通铺的门却被推开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是世子院里的王嬷嬷!

她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双腿发软,

几乎要跪下去,以为昨夜的事终究是闯了祸。

王嬷嬷却只是轻轻将两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我空着的床位上,道:“阿宁,这是世子爷赏的。

世子爷说,对主子尽心的人,侯府从不亏待,打今儿起,你去小姐院里伺候吧。

”嬷嬷说完便走了,我慢慢打开盒盖,一盒是满满桂花糕整齐地码着,

香气比我藏起来的那一块浓郁百倍,另一盒里,

静静躺着一套只有上等丫鬟才能穿的丝绸衣裳。枕头下空了,可我的心,

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夜里,闭上眼睛,我脑海里不再是娘亲病弱的脸,

而是明月小姐梨花般的笑颜和那盒桂花糕。也许,在这个偌大的侯府里,我这条命,

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意义的。第 3 章:桂花糕与偷来的笑这几夜的梦,竟是难得的安稳。

我梦见娘的病好了,她坐在阳光下,为我缝制一件新衣,针脚细密,像她说与我的叮咛。

梦里的阳光暖得不像话,将我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可这点暖意,

终究是被现实的冰寒无情地撕碎了。子时刚过,万籁俱寂,我正睡得迷迷糊糊,

一声凄厉的尖啸划破了侯府的夜空。那声音不似人声,尖利得像一把锥子,

狠狠刺入我的耳膜。“传圣旨——!”整个后附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来,脸上是和我一样的茫然与恐惧。圣旨?为何会在这个时辰?

不等我们想明白,外面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脚步声,是铁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密集、沉重,带着一股肃杀的铁锈味。紧接着,是木门被巨力踹开的巨响,女人的尖叫,

男人的怒喝,器物碎裂的脆响……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恐惧之网。

“走水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被慌乱的人群推搡着冲出了屋子。

一出门,一股浓烟便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刺骨的寒风卷着火星子扑面而来,

将我最后一丝睡意也吹得魂飞魄散。火光将黑夜撕开一道道血口子,

映照出一幅我永生难忘的人间地狱。平日里威严整洁的庭院,此刻狼藉一片。

无数身披甲胄的禁军手持火把和钢刀,如蝗虫过境般涌入,他们见人就砍,见物就砸。

我亲眼看见那个前几日还因我多拿了一个馒头而训斥我的李管事,被人一刀从背后捅穿,

他圆睁着双眼,倒在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门槛前,血流了一地。

我看见平日里最爱干净的洒扫丫头,被两个士兵拖拽着头发,

她的哭喊声很快就淹没在打砸声中。我看见我前日刚擦拭过的价值连城的琉璃瓶,

被一个军官随手挥刀砸得粉碎,碎片在火光下闪着绝望的光。这里不是永安侯府,

这里是修罗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我下意识地想跑,

可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躲在一丛被踩烂的芍药花圃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下一个被砍倒的就是我。混乱中,我看见了侯爷和侯夫人。

他们穿着寝衣,被一群禁军簇拥着推搡出来,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人,

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怒与苍白。侯爷还在据理力争,可回答他的,

却是禁军首领冰冷无情的一句话:“永安侯顾衍之,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奉旨,满门抄斩,

家产充公!”勾结外敌?谋反?我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怎么可能?

侯爷镇守边关十数年,忠心耿耿,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怎么会谋反?可没人听他的辩解。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呵斥声响起:“放开我父母!”我循声望去,火光下,

顾长渊手持一柄长剑,一身白衣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染得斑驳。

他清隽的眉眼间再无平日的冷漠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猩红的杀意。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护在家人身前,剑尖淌着血,脚下已经倒了两个禁军。“长渊!

”侯爷厉声喝道,“快走!”“我不走!”顾长渊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要死,

我们一家人也死在一起!”“糊涂!”侯爷气得浑身发抖,却被两个禁军死死按住,

动弹不得。禁军首领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一个不留!”瞬间,

十几个禁军朝顾长渊围了上去。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我从未见过那样的顾长渊,

他出剑快如闪电,招招致命,可他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很快就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涌出,将他的白衣染得比火光还要刺眼。他像一尊浴血的战神,

拼尽全力为家人劈开一条生路。他一脚踹开禁锢着侯夫人的禁军,嘶吼道:“娘!去后院!

快!”侯夫人泪流满面,却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她在几个忠心家仆的掩护下,

踉踉跄跄地朝后院跑去。禁军首领见状,眼神一厉,从身后抽出一张弓,搭箭,拉满,

动作一气呵成。“小心!”我几乎要冲口而出,却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那支淬了毒的羽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射向了侯夫人的后心。千钧一发之际,

顾长渊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他想都没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长剑奋力掷出,

打偏了羽箭的轨迹。羽箭擦着侯夫人的手臂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可他自己,

却因为这瞬间的分神,露出了致命的破绽。“噗——”另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

正中他的后背,箭矢从前胸透出,带出一蓬血雾。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看见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那截狰狞的箭头。

他眼中的光亮,那股不屈的、燃烧的火焰,在这一刻,像是被冰冷的河水浇灭,

一点一点地熄灭了。他缓缓地转过头,最后望了一眼后院的方向,

嘴角似乎还想扯出一丝笑容,却最终只化为一声破碎的叹息。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他像一棵被拦腰斩断的松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身后,

便是侯府那方引活水而成的荷花池。身躯砸入水中,撞碎了满池的月影。

那个曾如天上清辉般遥不可及的少年,就这样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圈不断扩大的血色涟漪,很快,

便消失不见了。永安侯府似乎也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 4 章:假山下的月与祈祷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被惊雷劈开后,

又被灌满了冰冷的河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我呆呆地跪在原地,

膝盖下的石子硌得生疼,可我感觉不到。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泛着血色的涟漪,

直到它被更多的混乱与黑暗吞噬,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世子……没了。

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那个会在我送去桂花糕时,对我温和一笑的世子,

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眼前。心口像是被人用钝刀子狠狠地剜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灌进去,

疼得我连呼吸都忘了。我算什么东西?我只是一介死契丫鬟,一条贱命,

我有什么资格为他心痛?可那疼痛是如此真实,如此尖锐,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撕裂。

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赤红色。官兵的叫骂声,女眷的哭喊声,

兵器碰撞的刺耳声,交织成一曲末日悲歌。永安侯府,

这个我曾仰望的、如同天上宫阙般的地方,正在我眼前分崩离析,化为焦土和灰烬。

我该逃的。趁着混乱,找个狗洞钻出去,或许还能活命。可是我的脚像生了根一样,

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我能逃到哪里去?绝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罩住。

我闭上眼,甚至觉得,就这么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解脱。

“呜……呜呜……”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一阵极细微的、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

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我的耳朵。我猛地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是后院假山的方向。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是小姐!是明月小姐!那一瞬间,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因为淘气被罚、却依旧噘着嘴不服气的小姑娘。

我看到了她接过我递过去的桂花糕时,那双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的眼睛。世子用他的命,

换了侯夫人和小姐的生路。如果……如果小姐出了什么事……我不敢再想下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从我脚底升起,冲散了所有的恐惧和麻木。

我不能就这么跪着等死!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绕开地上的尸体和燃烧的梁木,

眼中只有那座嶙峋的假山。假山后面有一个狭小的石洞,是平日里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地方。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洞口,借着远处的火光,我看到了蜷缩在最里面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是顾明月。她还穿着那身精致华丽的锦缎衣裙,此刻却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小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瞳孔里却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小姐……”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她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仿佛没听见我的话。我的心狠狠一揪。我知道,她是被吓坏了。亲眼目睹家门被毁,

家人惨死,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何等残忍的噩梦。我咬了咬牙,爬进石洞,

轻轻地、试探着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小姐,是我,绣宁。

”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我自己都在发抖,“别怕,我带你出去。

”她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那眼神,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充满了不确定和依赖。

我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小的、装着几件换洗衣裳和全部家当的包袱解了下来。

这是我进府时带来的一切,也是我如今仅有的一切。我把里面的东西胡乱倒在地上,

然后用那块半旧的蓝色包袱布,将她从头到脚紧紧地裹住,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听着,

小姐,”我贴在她耳边,用最急促、最清晰的声音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侯府千金,

你叫阿月,是我的妹妹。不管谁问,你都不要说话,只要点头,知道吗?”她似乎听懂了,

又似乎没有,只是在我怀里抖得更厉害了。我不再犹豫,将她小小的身子背在背上,

用布带牢牢系好,然后将散落在地的几件衣服和那十几文钱死死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

爬出了石洞。外面依旧是人间炼狱。我告诉自己,苏绣宁,你这条命是侯府买的,现在,

就是你还债的时候。我压低身子,将顾明月护得更紧,像一只在黑夜里穿行的老鼠,

沿着最阴暗的墙角,拼命地朝着后门的方向挪动。火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又被另一片黑暗吞噬。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每一次有官兵从附近经过,

我都觉得自己几乎要停止呼吸。万幸的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院的搜刮和抓捕上,

后门这边反而松懈了许多。我躲在一棵烧焦了半边的大槐树后,

看着两个守门的官兵正在为了一只抢来的玉镯子而争吵。就是现在!我咬紧牙关,

趁着他们推搡的间隙,像一阵风似的从门缝里闪了出去。京城的长街,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巡逻兵士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我不敢走大路,只能钻进那些肮脏、漆黑的陋巷。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只知道背上的分量越来越沉,肺里像着了火一样,每呼吸一次都带着血腥味。

直到远远看见了城门,我才放慢了脚步,混在一群同样趁乱出城的难民里。

守城的官兵盘查得很严,火把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惨白。我低下头,用头发尽可能地遮住脸,

心脏狂跳。“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士用长戟拦住了我。“官爷,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嘶哑地回答,“我……我带着我妹妹出城投亲。

”那兵士的目光落在我背后的顾明月身上,她被包袱裹着,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眼神依旧是空洞的。“你妹妹这是怎么了?”“吓……吓着了,”我心里一紧,连忙解释,

“这孩子胆子小,见了这阵仗,就吓病了,话都说不出来。”我的衣衫褴褛,满脸烟灰,

看起来狼狈不堪,确实像个逃难的乡下丫头。那兵士大概也觉得我们不像是什么重要人物,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滚滚!赶紧走!”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城门。

直到京城高大的轮廓彻底消失在身后,我才敢停下来,靠着一棵枯树大口大口地喘气。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我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夜风冰冷刺骨,

吹在被汗水浸透的后背上,冻得我直打哆嗦。我解下背上的顾明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去温暖她。她在我怀里,依旧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一动不动,

一声不吭。我看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我为死去的世子哭,

为生死不明的侯爷侯夫人哭,也为我们渺茫的未来而哭。可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抹掉眼泪,抱着她,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在荒郊野外看到了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庙门早就塌了半边,神像也布满了蛛网,

但好歹能遮风。我抱着明月走进破庙,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角落,将她安顿好。

她似乎是累极了,头一歪,就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肚子在这时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我这才想起,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们滴水未进。我摸了摸怀里那被汗水濡湿的十几文钱,

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我小心翼翼地将明月放在铺了些干草的地上,

掖了掖裹在她身上的包袱布,然后转身走出了破庙。走了很远,

才找到一个还没收摊的馒头铺。我用身上仅有的几文钱,买了两个冰冷坚硬的馒头。

回到破庙,明月还在睡。月光从屋顶的破洞里照进来,洒在她的小脸上,

让她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我掰了一小块馒头,自己先尝了尝。又冷又硬,我舍不得吃,

将两个馒头都揣进怀里,想用体温把它们捂得软一点。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

将睡梦中的明月轻轻揽入怀中,抬头望着屋顶那个破洞。洞外,

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色的夜空。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清冷的光辉,没有半分暖意。

侯府没了,世子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只有怀里这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

和揣在心口那两个冰冷的馒头。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了。我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也不知道我们能活多久。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对着那破碎的神像,在心里默默发誓。世子,您看到了吗?您拼了命想守护的月亮,现在,

我来守护。第 5 章:火色里的最后一夜怀里的馒头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明月却在睡梦中轻轻颤抖起来。夜风从破庙四壁的缝隙里灌进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

刺得人骨头发疼。我收紧了手臂,想用自己单薄的体温为她多挡去一些寒意。就在这时,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抑的、不怀好意的调笑,从庙外传了进来。我的心,

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这荒郊野外,三更半夜,除了我们这两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还会有谁来这鬼气森森的破庙?我几乎是立刻就屏住了呼吸,将明月往我身后藏了藏,

让她的小脸完全埋在我的背上。我的手,

下意识地摸向了身边一根粗糙的木棍——那是不知哪根房梁上掉下来的朽木,沉甸甸的,

上面还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破庙门口。

月光被几个高大的黑影挡住,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哥,你看,还真有两个小娘们!

”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奋。“嘿,瞧这细皮嫩肉的,不像是村里的丫头。

咱们今儿个可是撞大运了!”另一个声音附和着,淫邪的目光像黏腻的毒蛇,

在我身上和明月小小的身躯上游走。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死死地攥着那根木棍,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但我知道,我不能怕。

我身后,是世子用命换回来的明月,是我发誓要用命守护的月亮。“小妹妹,别怕啊,

哥哥们不是坏人。”领头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露出一口黄牙,一步步向我逼近,

“这么冷的夜,跟哥哥们回去,有酒有肉,保你快活。”我一言不发,只是将明月护得更紧,

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野兽。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不能让他们碰到明月,绝对不能!“哟,还是个辣的。

”另一个瘦高个的地痞怪笑着,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哥哥就喜欢你这样的,有劲儿!

”就在他那只脏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积攒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挥起了手中的木棍,

用尽全力砸向他的手腕!“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那人抱着手腕疼得跳脚,

恶狠狠地骂道:“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抓住她!”刀疤脸的男人脸色一沉,

眼中凶光毕露,一脚就向我踹了过来。我来不及躲闪,小腹被狠狠地踹中,

整个人向后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似的,疼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绣宁姐姐……”明月被惊醒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别怕,明月别怕!

”我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固执地挡在她的身前,

“有姐姐在,谁也别想伤害你!”“还敢嘴硬!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刀疤脸被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抢过旁边人手里的棍子,劈头盖脸地就朝我砸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只听“咔嚓”一声,左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可我顾不上了,我看到另一个地痞绕过我,伸手要去抓我身后的明月。“不许碰她!

”我疯了一样,不顾头顶落下的棍棒,猛地扑了过去,一口死死咬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咸腥的血味瞬间在我口中弥漫开来。那人吃痛,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被铁锤重重地砸了一下。我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额角流下,糊住了我的眼睛,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血红色。“姐姐!

姐姐!”明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一把刀子扎进我的心里。不,我不能倒下。

我若是倒下了,明月怎么办?世子,我对不起你,

我护不住你的妹妹了……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能感觉到那些人肮脏的手在拉扯我的衣服,

耳边是他们得意的狂笑和明月绝望的哭声。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一道黑影,

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庙门口。他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斗笠,

月光在他的身后勾勒出一个修长而冷硬的轮廓。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像一头潜伏在暗夜里的孤狼,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那几个地痞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警惕地转过身去。“你……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刀疤脸壮着胆子喝道。

黑衣人没有说话。下一秒,他动了。我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闪过。快,

快得不像凡人。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和接连不断的闷哼。没有惨叫,

因为那些声音刚到喉咙口,就被更沉重、更致命的打击给生生砸了回去。整个过程,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当一切重归寂静时,那几个地痞已经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不省人事。庙里,只剩下明月压抑的抽泣声,和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那个黑衣人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他的靴子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将明月护得更紧一些,

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小兽般的呜咽。是……是另一头更可怕的狼吗?他走到我的面前,

停下了脚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我和明月完全置于他的阴影之下。我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到斗笠的黑边下,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颌,紧紧地绷着。他蹲了下来,

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我以为他要对我们做什么,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可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们一会儿。

那目光,透过斗笠的阴影,似乎在已经昏迷的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又落在了我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明月身上。然后,他伸出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最后的命运。然而,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被轻轻地放在了我身边的地上。紧接着,

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瓶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意。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的停留,

转身就走。“等……等等……”我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却没有回头。“你……是谁?”我问,声音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沙哑不堪。他沉默了片刻,

只留给我一个孤寂而决绝的背影,然后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我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脑子里乱成一团。

直到明月的哭声将我的神智拉了回来。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又看了看地上的钱袋和药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和额头上的血混在一起。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个冰凉的瓷瓶,紧紧地攥在手心。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

在这片深不见底的绝望里,有人为我们……凿开了一丝微光。

第 6 章:破庙的瓷瓶与暗银头上的伤口在冷风的吹刮下,一阵阵地抽痛,

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扎。可我顾不得这些,只是用那件破旧的棉衣,

将怀里小小的明月裹得更紧了一些。那夜之后,我带着她,

几乎是逃命般地离开了京城的地界。我不敢走官道,专挑偏僻的小路,白天躲藏,夜里赶路。

那个神秘人留下的钱袋,成了我们唯一的依靠。我不敢大手大脚,每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

只买最粗糙的干粮充饥。终于,在钱袋快要见底的时候,

我们踉踉跄跄地走进了一座名为宛州的城。这里没有京城的繁华,却也多了一分安宁。

我用身上最后的几十文钱,在城西最偏僻的陋巷里,租下了一间小屋。说是小屋,

其实只是个四面漏风的窝棚,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夜里能看到星星,

雨天想必也能看到月亮。一张破烂的木板床,一条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便是全部的家当。

可当我和明月终于能躺在这张硬邦邦的床上时,我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至少,

我们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用再在荒野和破庙里担惊受怕。“姐姐,

”明月缩在我怀里,小声地问,“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我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

声音干涩却坚定:“嗯,我们住在这里。姐姐会想办法,让你吃饱穿暖。”可办法在哪里呢?

我躺在冰冷的草席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钱袋里只剩下最后几个铜板,明天,

明天的饭食还没有着落。我睁着眼睛,看着月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漏下来,

洒在明月恬静的睡脸上。她曾经是侯府最金尊玉贵的嫡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却跟着我,连一个热乎的馒头都成了奢望。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疼得喘不过气来。绝望中,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手。在侯府做粗使丫头之前,

我娘曾是江南有名的绣娘。我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得一手还算过得去的绣活。入府后,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再也没碰过针线,可那些绣法和花样,早已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一个念头,像是在漆黑的深海里,猛然亮起的一点磷光。第二天一早,我用仅剩的铜板,

买了一点最便宜的米,熬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又去布庄的废料堆里,

捡了几块还算干净的白色棉布,还咬牙买了一小束最廉价的丝线和一根绣花针。

回到那间破屋,我将明月安顿好,就着从破窗户透进来的微光,开始穿针引线。

我的手因为长期的粗活,生满了厚厚的茧子,有些地方还裂着口子,

起初连细小的绣花针都捏不稳。可当我静下心来,指尖触碰到丝线的瞬间,

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了上来。我绣的是兰草。那是侯夫人最喜欢的花,清雅,坚韧。

我记得夫人曾指着庭院里的一丛兰草对我说,做人要像它一样,不畏风雨,自有风骨。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一针,一线,都牵动着我对侯府的记忆。那些温暖的,明亮的,

如今都碎成了齑粉,只能在我指尖的方寸之间,重新拼凑出一点点模糊的轮廓。我忘了饥饿,

忘了寒冷,忘了头上的伤痛。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穿梭的针尖,

和在棉布上一点点绽放开来的清雅兰草。明月很乖,她不吵不闹,就静静地坐在一旁,

托着小脸看我。偶尔我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清澈得像一汪泉水的眼睛,

所有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我熬了整整两天两夜,眼睛熬得通红,

指腹被针尖扎出了无数细密的血珠,终于绣成了四方手帕。每一方手帕的角落,

都缀着一丛栩栩如生的兰草,叶片舒展,花瓣带着露珠,仿佛能闻到淡淡的幽香。

这是我全部的希望。我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叠好,揣在怀里,拉着明月的手,

走向了城里最热闹的东市。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我牵着明月,

像两只误入繁华的惊弓之鸟,既茫然,又畏怯。我不敢摆摊,我怕那些市井混混,

更怕官府盘查。犹豫了许久,我才鼓起勇气,走进了一家看起来门面最大的成衣铺。

铺子里的掌柜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他正靠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算盘。

看到我们这一身破烂的打扮,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要饭的去别处,别挡着我做生意。”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窘迫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一想到明月还饿着肚子,我只能强忍着羞辱,

把怀里的手帕拿了出来,颤巍巍地递到他面前。“掌柜的,您看看……这是我自己绣的帕子,

您……您收吗?”那掌柜终于斜眼瞥了过来,目光在我手中的帕子上一扫而过。那一瞬间,

我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脸上换上了一副鄙夷的神情。他懒洋洋地伸出两根肥硕的手指,夹起一方手帕,

拿到眼前晃了晃,撇着嘴说:“就这?乡下来的丫头,也敢学人家做绣活?

这针脚粗得能跑马,这花样也俗气得很,白给我都嫌占地方。”他的话像一盆冰水,

从我的头顶浇下来,让我浑身冰冷。我绣的兰草,是仿着苏派绣法里最精巧的“乱针绣”,

看似杂乱,实则疏密有致,极富神韵。在侯府的时候,连最挑剔的夫人都夸过我的手艺。

可现在,在这位掌柜的嘴里,却变得一文不值。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攥着手帕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那掌柜的,您给个价吧,多少都行。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他“嗤”地笑了一声,将手帕扔回柜台上,

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看你个小丫头带着个妹妹也不容易,这样吧,

”他伸出三根油腻的手指,“这四块破布,我给你……一文钱。算是可怜你们,

赏你们一顿饭吃。”一文?我熬了两个通宵,扎了满手的针眼,

用尽了全部心血绣出来的四方帕子,只值一文?连买一斤最差的糙米都不够。

屈辱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我的心头。我几乎想立刻抓起我的手帕,转身就走。可我一低头,

就看到了明月。她正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仰着小脸看着我,那双大眼睛里,

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我的所有骨气和骄傲,在这一刻,被现实碾得粉碎。我需要钱,

我需要立刻、马上就拿到钱,去给明月买一个热乎乎的馒头。我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被我强压了下去。“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沙哑得像一块被砂纸磨过的木头,“一文,就一文。”掌柜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慢悠悠地从钱箱里拈出一个铜板,扔在柜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然后,

他一把将剩下的三方手帕也抓了过去,随手塞进了柜台下面。我颤抖着手,

将那个铜板捡起来。铜板像是带着嘲讽的温度,烙在我的掌心。我不敢再看那掌柜一眼,

拉着明月,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家成衣铺。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与我无关。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个铜板冰冷的触感,和掌柜轻蔑的嘴脸。“姐姐,

”明月拉了拉我的手,小声问,“我们有钱了吗?可以买肉包子吃了吗?”我低下头,

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睛,心如刀割。我攥紧了手里的铜板,这点钱,

连两个最普通的白面馒头都买不起。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最后,

我只是摇了摇头,拉着她,走进了街角一家最便宜的粮店,用所有的钱,

换了一小袋陈米和几个黑面窝头。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小屋,寒风从墙缝里灌进来,

吹得我浑身发抖。我将怀里还带着一丝余温的窝头递给明月,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和新添的伤口,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原来,离开了侯府的庇护,

我们不过是可以随意践踏和欺凌的廉价玩意儿。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也不知道那个在破庙里救了我们的黑衣人,究竟是谁。我只知道,天黑了,而前路,

似乎比这寒夜更加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

第 7 章:半个窝头的善念屋子里的陈米很快就见了底,那几个黑面窝头更是省着吃,

也只撑了两天。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着我的喉咙,也掐着明月的。

她不再问我要肉包子了,只是在夜里被饿醒时,会把冰冷的小手塞进我的怀里,

小声地呜咽:“姐姐,我饿。”每当这时,我的心就像被泡在冰水里的破布,又冷又疼,

千疮百孔。我只能更紧地抱住她,一遍遍地告诉她:“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可我自己却在漫漫长夜里睁着眼睛,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这间破屋子一样,正一点点被寒冷和绝望吞噬。钱袋里空空如也,

那几方被骗走的绣帕是我熬了几个通宵的心血,如今却连个响声都换不回来。

我试着去找些别的活计,去酒楼后厨问要不要洗碗,去大户人家的后门问要不要洗衣,

可人家一看我带着个孩子,又是一副外地人的落魄模样,便都像赶苍蝇一样把我赶走。

“滚滚滚,城里要饭的够多了,别在这儿碍眼!”那些刻薄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

一根根扎进我的心里。我牵着明月,麻木地走在宛州城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衣着光鲜,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会为我们停留。天大地大,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到了第三天,我们只剩下最后半个黑面窝头。那窝头又冷又硬,像是石头疙瘩。

我将它揣在怀里,用自己最后一点体温将它捂着,希望能让它变得柔软一些。

这是我们最后的口粮,是明月今天的午饭,也许也是晚饭。我不知道吃完这半个窝头之后,

明天会怎么样。我不敢想。我带着明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希望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哪怕是捡到一个铜板也好。可奇迹没有发生,我只看到一家药铺门口,围着几个人,

对着地上指指点点。“哎,又一个,看样子是快不行了。”“这年头,

饿死个人算什么稀奇事。”我拉着明月,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蜷缩在药铺的台阶下,他双眼紧闭,嘴唇干裂发紫,

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仿佛随时都会断了气。他伸着一只枯柴般的手,掌心里空空如也。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我仿佛从他的身上,

看到了我和明月的明天。如果我们再找不到活路,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

悄无声息地倒在某个寒冷的街角,变成别人嘴里一句无足轻重的谈资?

明月害怕地抓紧了我的衣角,小声说:“姐姐,他……他是不是死了?”我摇了摇头,

喉咙发紧。我能感觉到怀里那半个窝头的轮廓,它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

理智告诉我,快走吧,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有资格去可怜别人?这半个窝头,

是明月的命。可我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我看着那个老乞丐,他干瘪的脸颊,

他身上破烂的衣衫,他那只绝望伸出的手……我想起了我病重的母亲,在床上无法动弹时,

也是这样无助地看着我。围观的人渐渐散了,没人愿意多管闲事。只剩下我和明月,

还有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老人。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我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慢慢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半个窝头。明月看到窝头,

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手就要来拿。“姐姐……”我的手却缩了回来。

“阿月,”我看着她,声音因为饥饿和挣扎而变得沙哑,“你看那个老爷爷,他比我们还饿。

如果我们不给他吃,他可能就真的要死了。”明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和委屈,

她的小嘴瘪了瘪,眼看就要哭出来。我的心揪成一团。我知道我的要求有多残忍。

她只是个孩子,她只知道饿。我把窝头掰开,分出更小的一块递给她,柔声说:“阿月乖,

我们吃这一点点,把大块的给老爷爷,好不好?我们救他一命,老天爷会保佑我们的。

”明月看着我,又看看那个一动不动的老乞丐,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接过了那一小块窝头,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我拿着那一大块,走到老乞丐身边,蹲下。

一股馊臭的气味传来,但我顾不上了。我轻轻推了推他,“老爷爷?老爷爷,醒醒。

”他毫无反应。我只好费力地将他扶起来一点,靠在墙上,然后将窝头凑到他的嘴边。

他似乎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眼皮颤动了一下,竟然真的张开了一点嘴。

我赶紧将窝头塞进去一小块。他本能地咀嚼起来,动作缓慢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喂他,直到他将那一大块窝头全都吃了下去。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却又透着一丝清明的眼睛。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对他笑了笑,说:“老爷爷,撑过去。”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拉着明月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药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衫,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我。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将明月护在身后。难道他嫌我们弄脏了他的地方,要来赶人吗?

“那半个窝头,是你们最后的吃食吧?”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我低下头,

攥紧了明月的手,没有回答。这算是默认了。他沉默了片刻,

目光从我身上落到我那双因为做绣活而布满针眼和薄茧的手上,

又看了看我洗得发白的旧包袱,包袱的一角,露出了一点点绣帕的颜色。“你是……绣娘?

”他又问。我抬起头,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他指了指地上的老乞丐,

说:“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为什么还要管他?”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是觉得,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或许,这也是一种自救。救他,

就像是给我自己那颗快要被绝望冻僵的心,点燃了一点微弱的火苗。我咬了咬唇,

轻声说:“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那双锐利的眼睛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店里,片刻后,

拿出来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一小包药材。他将馒头递给我,“拿着,给你和你妹妹的。

”我愣住了,不敢去接。这世上,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好心人?“拿着吧。

”他把馒头塞进我手里,“我姓张,是这家药铺的掌柜。这药,你拿去给那老头熬了,

能吊住他的命。”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我攥着那两个白面馒头,

指尖都在发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说出两个字:“谢谢……”张掌柜摆了摆手,

目光又落回我的包袱上,“你既是绣娘,可有绣好的成品?

”我连忙从包袱里拿出仅剩的那几方手帕。这是我逃离京城后,

用仅有的钱买来的布料和丝线,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绣出来的。比起在侯府时用的材料,

自然是天差地别,但针法和绣样,却是我十几年苦练的功底。张掌柜接过去,

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却越来越亮。“双面绣……苏绣的针法?

不对,比寻常的苏绣更精细,这构图也别致。”他抬眼看我,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惊异,

“这手艺,不该是在街上要饭的。”我心中一酸,低声道:“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至此,

没了门路……”我不敢说出侯府的事,只能编造一个最寻常的理由。张掌柜点了点头,

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沉吟片刻,说道:“我这药铺,

时常有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来看病抓药。她们等候的时候,总要寻些东西解闷。你的绣品,

针法精湛,样式雅致,她们或许会喜欢。”我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他,

眼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这样吧,”他将手帕还给我,“你若信得过我,

便将绣品放在我这里寄卖。我不收你一文钱的抽成,卖出去了,银子全归你。卖不出去,

你随时可以取回,也无任何损失。”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收分文?我才刚刚经历过成衣铺掌柜的欺骗和羞辱,此刻张掌柜这番话,简直如同天籁。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言语。“怎么?信不过我?”他挑了挑眉。我连忙摇头,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猛地跪倒在地,给他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掌柜的大恩大德,绣宁……绣宁没齿难忘!”“哎,快起来!”张掌柜连忙将我扶起,

“我不过是惜你这身手艺,也敬你这片善心。若你方才对那乞丐视而不见,我便是看你饿死,

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他顿了顿,语气温和了些:“这世道艰难,但人心里那点善念,

不能丢。丢了,就真和行尸走肉没分别了。”我用力地点着头,将眼泪擦干,

把那几方最得意的手帕郑重地交给了他。从药铺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向晚。

我一手牵着明月,一手紧紧攥着那两个还带着余温的馒头。寒风依旧吹着,

可我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我把一个完整的馒头给了明月,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脸上露出了多日不见的满足笑容。我看着她,自己也掰了一小口馒头放进嘴里。

白面的香甜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甜的东西。我抬起头,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那厚厚的云层后面,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光。或许,老天爷真的在看着。

我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善念,为我和明月,在绝望的峭壁上,撬开了一线生机。

第 8 章:布帕上暗结的讯息张掌柜是个信人,第二天我再去药铺时,

他已将我的那几方帕子摆在了柜台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特意放了块小木牌,

写着“苏绣手帕,独一无二”。起初的日子,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

宛州城里的人们,大多行色匆匆,为生计奔波,鲜少有闲情逸致来驻足欣赏一方小小的手帕。

头三天,一方也没卖出去。我每天都提着心去药铺,又揣着沉甸甸的失望回来。

那两个馒头带来的暖意,似乎在一点点被现实的寒风吹散。我不敢停下手中的针线,

从集市上买了最粗糙的麻布和最便宜的彩线,就着漏进屋里的天光,一针一线地绣。

光线暗了,我就点上那盏耗油的灯,凑在豆大的火苗前,直到眼睛酸涩得流下泪来,

才肯歇息片刻。明月很乖,她似乎知道我们的窘境,从不吵闹。我绣花时,

她就安静地坐在我的脚边,用捡来的小树枝在地上画画。画得最多的,

是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还有房子前站着的一对男女。我知道,那是她记忆里的永安侯府,

是她再也回不去的爹娘。每当这时,我的心就像被针尖反复扎刺,密密麻麻地疼。

我只能更拼命地绣。我告诉自己,苏绣宁,你不能倒下,你身后还有侯府唯一的血脉。

第四天,终于有了转机。张掌柜告诉我,一位路过的夫人买走了一方绣着折枝兰花的帕子,

夸我的针脚细密,配色雅致。他将十个铜板交到我手里时,我的手抖得厉害。十个铜板。

在侯府时,这不过是打赏下人时随手扔出去的数目,可现在,这十个铜板,却像十座山一样,

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掌心。它意味着我和明月今天不必再啃冰冷的干粮,

意味着我们可以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米粥。我用这笔钱,买了一小袋糙米,

还奢侈地要了一小块猪油。回到那间四处漏风的小屋,我用破瓦罐熬了一锅浓稠的米粥,

将猪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那股久违的肉香瞬间就填满了整个屋子。“姐姐,好香啊。

”明月趴在灶边,使劲地吸着鼻子,眼睛亮晶晶的,像淬了天上的星星。

我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看着她小口小口、无比珍惜地喝着,我的眼眶又热了。那碗粥,

我只喝了小半碗,剩下的,都留给了她。看着她吃得小脸红扑扑的,

我觉得比自己吃了山珍海味还要满足。有了第一笔进项,后面的日子仿佛也顺遂了些。

张掌柜的药铺来往的大多是城里的富户,我的手帕借着这块宝地,渐渐有了些销路。

每隔两三天,我总能从张掌柜那里拿到几十文钱。我用这些钱,

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我们的开销。我们换了稍好一些的棉线,买了些许过冬的木炭,

甚至还给明月添了一件带棉花的夹袄。日子虽然依旧清贫,但那种随时会饿死的恐惧,

总算被驱散了些。我依旧每天都去药铺,送去新绣好的帕子,也顺便看看张掌柜。

他总是不咸不淡地叮嘱我几句,让我注意身子,别熬坏了眼睛。我知道,

这便是他最大的善意了。这天下午,我照例带着新绣好的两方帕子去了药铺。还未进门,

就看到张掌柜正站在门口,像是在等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既有几分郑重,

又有几分掩不住的激动。我的心“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出了什么事。

“张掌柜……”我有些不安地开口。“绣宁姑娘,你来得正好,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进店,而是将我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你跟我来后堂,

有件要紧事同你说。”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牵着明月跟在他身后,穿过满是药香的前堂,

进了后面的账房。张掌柜让我坐下,又亲自倒了杯热茶给我,这般郑重的架势,

更让我摸不着头脑。“掌柜的,可是我的绣品给您惹了什么麻烦?”我紧张地攥住了衣角,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麻烦?不不不,”张掌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是天大的好事!”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你打开看看。”我迟疑地解开布包的绳结,当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时,

我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满一包,全是雪白的银锭。足足有五六锭,

每一锭都至少有十两重。烛光下,那银子泛着清冷又迷人的光,晃得我眼睛发花。我这辈子,

除了在侯府的库房里,从未见过这么多现银。“张掌柜,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一笔定金。”张掌柜坐直了身子,语气也变得格外认真,

“今天上午,有位客人来到店里,指名要订你的绣品。”“订我的绣品?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错,”张掌柜点了点头,“而且是一笔大订单。

他要五十方手帕,二十个荷包,十面团扇,还有四扇屏风。花样都由你定,

只需延续你现在的风格便可。工期……半年。”五十方手帕,

二十个荷包……这些数字在我脑子里盘旋,让我一阵眩晕。我拼了命地绣,

一个月也就能出十来方帕子,这笔订单的数量,几乎是我不眠不休大半年的活计。

“什么样的人,会下这么大的订单?”我艰难地问道,心里充满了疑惑,

“而且……而且这定金,也太多了些。”这包银子,少说也有五十两。别说定金,

就算把所有绣品做完,也卖不到这个价钱。这简直不像是来买东西,倒像是来送钱的。

“那位客人并未透露身份,”张掌柜摇了摇头,“他只说,

他的一位长辈偶然见到了你的绣品,十分欣赏,尤其欣赏你绣中那股不屈不挠的劲儿。他说,

这点银子,一半是定金,另一半,是预支给你的安家费,让你能安心刺绣,

不必再为生计所困。”不屈不挠的劲儿?我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瞬间从我脑海中闪过。破庙里,

那个男人留下一袋银钱和一瓶伤药后便消失无踪。这两个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那位客人……长什么样子?”我急切地追问。“他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

身形倒是高大挺拔,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张掌柜回忆道,“他出手极为阔绰,气度不凡,

想来非富即贵。绣宁姑娘,你可是……在京城认识什么贵人?”我苦涩地摇了摇头。

京城的贵人,我只认识永安侯府的人。可如今,他们死的死,散的散,唯一剩下的世子爷,

也早已坠入冰河,尸骨无存。若不是他,又会是谁?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缘无故的善意?

见我沉默不语,张掌柜以为我还在犹豫,便劝道:“姑娘,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有了这笔钱,你和明月姑娘至少半年内衣食无忧,不必再过现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但那位客人言辞恳切,不像是有歹意。他说,他只求绣品,不问其他。

”我看着桌上那包银子,又看了看身旁一脸懵懂的明月。她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

依旧蜡黄,那双本该神采飞扬的眼睛里,也总是带着一丝怯意。是啊,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不管这位神秘的客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他给的这笔钱,是我和明月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它意味着炭火,意味着米粥,意味着明月可以不必再跟着我挨饿受冻。

它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在这个冰冷的世道里,获得一丝喘息之机。我深吸一口气,

将那包银子重新包好,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沉甸甸的重量,让我几乎要落下泪来。“张掌柜,

这笔订单,我接了。”我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请您转告那位客人,绣宁定当竭尽全力,

不负他的厚爱。也请您替我转达谢意,这份恩情,绣宁……铭记在心。”离开药铺时,

夜色已经深了。我将那包银子死死地藏在怀里,一手牵着明月,步履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可我的心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滚烫滚烫的。

回到我们那间破旧的小屋,我关好门,从怀里掏出那包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

我和明月一起,将那些银锭一块块地摆在床上。“姐姐,我们有钱了?

”明月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一块银锭,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回来,她抬起小脸,

大眼睛里满是惊奇。“是,阿月,我们有钱了。”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以后,姐姐可以给你买肉吃,买新衣服穿,

再也不用让你跟着我饿肚子了。”明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拿起一块最小的银锭,

递到我面前,认真地说:“姐姐也吃,姐姐太瘦了。”一瞬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夺眶而出。我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

都在这一刻,随着滚烫的泪水宣泄而出。是,我们终于活下来了。哭过之后,我擦干眼泪,

将银子小心地收好,藏在了床下最隐秘的砖缝里。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我却久久无法入睡。

怀里抱着熟睡的明月,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轮残月。那个神秘的客人,究竟是谁?

我想起了破庙里的那个黑衣人,想起了他留下的钱袋和伤药。两次出手,

都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床板上划着,一个模糊的、清俊又坚毅的面容,缓缓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世子爷……不,不可能。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他已经死了,

我亲眼看见他中箭坠河,在那样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怎能生还。可如果不是他,

这天降的恩情,又该如何解释?我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无论如何,我们眼前的绝境,

已经过去了。有了这笔钱,我就有了底气。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

我要让明月过上安稳的日子,要让她重新露出真正开心的笑容。我握紧了拳头。黑夜漫长,

可我知道,天总会亮的。而这一次,我不必再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等待那微弱的晨光了。

因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暗中,为我点亮了一盏灯。

第 9 章:锦绣坊的暗潮那笔神秘的定金,像一剂强心针,

注入了我和明月几近干涸的生活。我用那些银子,把我们栖身的这间小屋修葺了一番。

四处漏风的墙壁糊上了厚实的草纸,吱呀作响的木板床换成了结实的,

上面铺着我用零碎棉花新弹的褥子,虽然不厚,却足以隔绝地底的寒气。

明月的脸色一日好过一日。我不再让她顿顿啃冰冷的馒头,

而是每日都去集市上买最新鲜的米和菜,笨拙地学着熬粥、炖汤。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终于让这个不像家的地方,有了一丝家的温度。我还给她买了笔墨纸砚,在油灯下,

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从最简单的“一”和“二”,到她的名字,“顾明月”。

每当她用稚嫩的小手,歪歪扭扭地写出这三个字时,我都会觉得,

那些在侯府所见的、被焚毁在火光中的万卷藏书,仿佛都在这小小的字迹里,获得了新生。

而我,则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针线之上。张掌柜为人厚道,依旧在药铺里辟出一角,

帮我代卖绣品。许是那笔大订单打响了名声,来药铺寻我绣品的人竟渐渐多了起来。

她们大多是城中富裕人家的夫人小姐,遣了丫鬟婆子来,点名要买“苏绣宁”的帕子。

“苏绣宁”这个名字,开始在宛州城的闺阁中悄悄流传。我的绣法承袭自母亲,

又在侯府见识过天下至精至美的贡品,眼界早已非寻常绣娘可比。我绣的兰草,

仿佛能闻见幽香;我绣的锦鲤,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水面。这种灵动鲜活的风格,独树一帜,

很快便压过了城中所有绣庄的风头。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安稳地过着,

安稳得让我时常感到一阵不真实。我几乎快要忘记了京城的火光与鲜血,

忘记了那些追杀与逃亡。我只想守着明月,守着我们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直到地老天荒。

可我知道,这终究是一种奢望。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在涌动。那天下午,

我正在窗边赶制一方牡丹屏风的绣样,明月在我身边安静地描红。阳光透过窗棂,

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镀上一层金边,岁月静好得像一幅画。突然,

院门被人“砰砰”地敲响了,那声音沉重而急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蛮横。我心里一咯噔,

将绣绷藏到身后,叮嘱明月待在屋里不要出来,自己则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暗纹绸缎长衫,

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手指上还戴着一枚油光水滑的翡翠扳指。

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一脸的横肉,正不耐烦地瞪着我。

男人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我身上和院子里扫了一圈,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与鄙夷,

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你就是苏绣宁?”他开口了,语气里满是居高临下。我捏紧了袖口,

平静地回道:“我就是。请问阁下是?”“我乃锦绣坊的王管事。”他下巴微抬,

报上名号时,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我们坊主听说了你的名气,特地派我来瞧瞧。

”锦绣坊。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猛地砸进我的心湖。在宛州城,无人不知锦绣坊。

它是城中最大、最气派的绸缎庄,据说背后有京城的贵人做靠山,平日里行事极为霸道。

城中但凡有点名气的绣娘,大多都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收拢了去,稍有不从,

便会被打压得再无出头之日。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客气地侧过身:“王管事请进屋喝杯茶吧。”“不必了。

”王管事嫌恶地看了一眼我们简陋的屋子,仿佛多待一秒都脏了他的鞋,“就在这说吧。

你的绣品,我见过了,有几分小聪明,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嘴上贬低着,

可那双贪婪的眼睛却出卖了他。我明白,他是冲着我的绣样来的。我垂下眼帘,

声音不卑不亢:“管事过奖了。我不过是凭手艺混口饭吃,当不得什么名气。”“哼,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王管事似乎很满意我的“谦卑”,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了来意,

“我们坊主爱才,不忍你这点手艺埋没在这穷乡僻壤。这样吧,你把你所有的绣样都交出来,

以后就专为我们锦绣坊做事。我们每月给你开二两银子的月钱,保你吃穿不愁。

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我的血,瞬间就凉了。二两银子。

他竟然想用区区二两银子,买断我所有的心血,买断我赖以为生的手艺,

买断我和明月未来的希望。这已经不是招揽了,这是明火执仗的抢劫。他要的,是我的绣样,

是我脑子里所有与众不同的构思。一旦给了他,我就会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然后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丢弃。而锦绣坊,则会拿着我的东西,赚得盆满钵满。更重要的是,

他要我成为锦绣坊专属的绣娘。这意味着,我将失去自由,成为被圈养的奴仆。

我好不容易才过上了能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怎么可能把自己送进火坑?我甚至能想象,

一旦我答应,我和明月的身份,很可能就会被他们查个底朝天。到那时,我们面对的,

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的沉默,在王管事看来,似乎是喜不自胜的犹豫。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带着一丝施舍的怜悯:“怎么,高兴傻了?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

跟我走?别不识抬举。在这宛州城,得罪了我们锦绣坊,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最后一句话,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势在必得的眼睛。那一刻,

侯府被查抄的那个血色夜晚,地痞闯入破庙时的狰狞面孔,所有绝望的、屈辱的记忆,

都涌上了心头。我曾以为,我这一生,就是浮萍,就是蝼蚁,任人践踏,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手里有针,心中有光。我的背后,

是需要我用生命去守护的明月。我不是那个只会跪地求饶的苏绣宁了。我深吸一口气,

挺直了从未如此挺直过的脊梁,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多谢王管事抬爱。只是,

我绣的东西,是我娘教的,是我吃饭的本事,也是我的命。我的命,不卖。

”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王管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自得变成了错愕,

又从错愕变成了恼羞成怒的铁青。他大概从未想过,一个在他眼里如同尘埃般的弱女子,

竟敢当面拒绝他的“恩赐”。“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阴沉下来,像一条淬了毒的蛇,

“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机会,我只给一次。”“我想得很清楚。”我的声音不大,

却异常坚定,“我的绣样,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恕难从命。至于去锦绣坊做事,

我也去不了。我喜欢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不想再看人脸色过活。”“你!

”王管事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不知死活的贱人!

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跟我谈当家做主?

我告诉你,今天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壮汉便往前踏了一步,

摩拳擦掌,凶相毕露。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挡在了屋门前。屋里,是瑟瑟发抖的明月。

我绝不能让他们进去,绝不能让他们吓到她。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

可我的眼神没有半分退缩。“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强抢吗?”我厉声喝道,

“这里是天子脚下,自有王法!”“王法?”王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狂笑起来,

“在这宛州城,我们锦绣坊,就是王法!给我上,把她那些破烂绣样都给我搜出来!

”两个壮汉狞笑着向我逼近。我怒睁双眼,抄起了门边立着的烧火棍。

哪怕今天被打死在这里,我也要护住明月,护住我的尊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从院外传来。“哟,好大的威风。锦绣坊什么时候可以代替王法了?

这话要是传到知州大人的耳朵里,不知王管事担不担待得起啊?”我猛地抬眼,循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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