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榕在街角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连锁酒店，用妈妈给的钱开了间房。
推开门，廉价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和家里的香氛味天差地别。
他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水渍发呆。
白天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打转——决赛最后那波460的卡顿、队友垂头丧气的脸、空荡荡的后台，还有王经理那条冷冰冰的消息。
最让他窝火的是，亚军明明有奖金，那***经理居然卷着钱跑路了。
“该死。”
他低声骂了句，一拳砸在床垫上。
俱乐部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家？
贺榕猛地坐起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当初那么硬气地跟爸爸叫板，现在连点成绩都没搞出来就灰溜溜回去，像什么样子？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他拿起来点开王者荣耀，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预选了伽罗。
匹配、选英雄、加载。
这局队友不算强，前期打得磕磕绊绊，但贺榕的伽罗像换了个人，走位刁钻，输出拉满，硬生生靠着极致的拉扯和打团细节，带领队伍一点点逆转局势。
最后推掉对方水晶时，他甚至没什么波动，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看着“胜利”两个字在屏幕上跳动，贺榕突然愣住了。
他玩游戏的初衷是炫耀，后来是想证明自己，可到了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种在峡谷里掌控全局的专注，那种和队友一起翻盘的默契，甚至是输了比赛后的不甘……这些情绪，是他过去十六年顺风顺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贺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摸沙发上的外套。
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一张卡片从口袋里滑出来，掉在地毯上。
是沈逸豪的名片。
他弯腰捡起来，指尖摩挲着烫金的字迹，犹豫了几秒，拿起手机，按名片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贺榕以为没人接时，那边终于传来一道带着睡意的声音：“喂？
大半夜的，谁啊？”
“沈总，你好。”
贺榕的声音有点哑，却很清晰，“打扰了，我同意你的要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沈逸豪清醒了些的声音：“哦？
是你啊。
行，那加个QQ吧，我把俱乐部地址发你，明天上午十点过来一趟？”
“好。”
挂了电话，贺榕添加了沈逸豪的QQ，很快通过了好友验证。
对方发来一个定位，是深圳郊区的一栋产业园。
他把手机扔回床上，重新躺下，这次没再辗转反侧。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贺榕盯着那道光，眼神慢慢定下来。
不管WW是真心想要他，还是只是缺个替补，至少，这是条能继续走下去的路。
至于结果？
他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凭实力说话。
上午十点整，贺榕站在WW俱乐部的大楼前，微微眯起了眼。
一整栋独立的白色建筑矗立在产业园里，玻璃幕墙反射着秋日的阳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这规模，别说AN那间67平米的出租屋，就是他家里公司的分部，都未必有这么气派。
他抬脚走进大厅，科技感十足的装修扑面而来——悬浮式的LED屏循环播放着WW的比赛高光，地面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连前台小姐姐的制服都透着精致。
“这里是不是很大？”
一道声音从沙发区传来，沈逸豪正翘着腿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看见他进来，笑着站起身。
贺榕点头，言简意赅：“是的。”
“跟我来，带你上去转转，认识下队友。”
沈逸豪领着他往电梯走，“三楼是训练区，西楼是休息区，顶楼还有个露台，平时放松用。”
电梯门打开，三楼训练室的景象让贺榕脚步顿了顿。
宽敞的空间里，十几台崭新的电脑整齐排列，电竞椅是他只在高端杂志上见过的牌子，墙上挂着巨大的战术分析屏。
几个穿着统一队服的男生正围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的比赛回放。
单这地方，就比AN整个俱乐部加起来还要大。
“都停一下。”
沈逸豪拍了拍手，训练室里的人齐刷刷转过头，目光落在门口的贺榕身上，带着好奇和审视。
“给大家介绍下，新成员，贺榕，以前在AN打下路，ID沐溶。”
沈逸豪拉着贺榕往里走，一个个指过去，“这是上路艺艺，中路恩恩，咱们的主力下路昂乐，打野十五，辅助鱿鱼。”
贺榕配合地伸出手，和每个人依次握过。
艺艺看起来很开朗，握手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恩恩戴着耳机，只是点了点头；昂乐的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戒备，手碰了碰就收了回去；十五和鱿鱼倒还算热情，笑着说了句“欢迎”。
介绍完队友，沈逸豪的表情严肃起来，扫过在场所有人：“沐溶暂时作为昂乐的替补加入，主要是为了给队伍增加点竞争力。
三月就是KPL春季赛了，咱们好不容易拿到这个名额，谁都别掉以轻心。
中间过年可以休息几天，但训练不能断，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准备。”
众人齐声应下，声音里透着股劲。
沈逸豪最后看向贺榕：“沐溶，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贺榕跟在他身后，走出训练室时，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他没回头，只是攥了攥手心——从破旧出租屋到豪华训练基地，从临时凑数的队伍到真正的KPL战队，这条路，好像突然宽敞了许多。
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光线柔和地落在红木办公桌上。
沈逸豪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贺榕面前：“满16了吧？
先看看合同。”
贺榕拿起合同，指尖划过打印工整的条款。
从小跟着父亲看商业文件的底子没丢，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他扫一眼就懂——没有霸王条款，甚至比他预想的宽松。
三千底薪，包吃包住，合同期一年。
比赛奖金公司抽成一半，剩下的队员平分，替补未上场则无份。
很公平，甚至对一个新人替补来说，算得上优待。
他抬眼：“我满16了。”
说着伸手去拿桌上的笔，指尖刚碰到笔杆，就被沈逸豪的话打断。
“但你没满18。”
沈逸豪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桌面，“按照规定，需要监护人同意。”
贺榕的动作顿住了，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监护人？
他抬眼，看向沈逸豪，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我为了出来打职业，己经跟家里断了联系。”
顿了顿，他补充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法律上，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视为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这话一出，沈逸豪脸上的从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明明身形还带着未脱的青涩，说出的话却比成年人还要决绝。
没等沈逸豪再开口，贺榕己经低下头，笔尖在合同末尾落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清隽，带着股利落的劲儿，和他本人一样，没什么多余的笔画。
签完字，他把合同推回沈逸豪面前，动作干脆。
沈逸豪看着那份签好的合同，又看看贺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竟有些怔愣，想说点什么，却被少年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那没什么事，我就去训练室熟悉一下了。”
贺榕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背影挺首，没有丝毫犹豫。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留下沈逸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挲着合同上那个年轻的签名，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小子，倒是比他想象中，更有股狠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