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营地。
疤面百将掀帐而出，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凌薇："便是你？
自称方士之徒？
欲献宝大王？
"他的声音粗粝沙哑，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凌薇强作镇定地微躬，粗糙的绳索深深陷进她早己麻木的手腕，带来一阵刺痛。
"然。
"她声音平静，心下却如擂战鼓。
西周秦兵投来的审视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有何凭证？
格物奇技何物？
若虚言，立斩！
"百将按剑逼问，甲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冷硬的撞击声。
凌薇目光快速扫过营地，见几个兵卒正费力打火，当即朗声道："请将军松绑，允我演示生火小技。
若不成，甘愿受罚！
"获准后，她活动着麻木的手腕，仔细挑选燧石和黑曜石。
在众目睽睽下，她以特定角度疾划燧石！
"刺啦！
"白亮火花迸射！
三次划擦，火绒腾起明火！
"哗——！
"西周惊哗！
年轻斥候激动道："百将！
您看到了吗？！
"凌薇淡然灭火，心下暗吁：”幸好大学野外求生课没白修“。
她平静道："此乃小技耳。
师门所学，可富国强兵——亩产翻倍之犁、日行千里之车、削铁如泥之剑，皆可献于秦！
"百将眼神骤变，沉默良久方沉声道："你所言若真...倒算人才。
随我等回咸阳。
待上报军功爵所及穰侯府查验！
""谨遵将军命。
"凌薇躬身，心念电转：”穰侯魏冉！
芈月之弟！
机会来了！
“凌薇被反绑双手，踉跄跟在秦军马后。
黄土官道上，传令快马疾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她眯眼观察着这片土地，心跳仍未平复。
路旁田地里，农夫使用简陋犁具——正是她论文中论述过的"秦国农业技术革新"部分。
她暗忖：若能改进农具，定能引起重视。
"看什么看！
快走！
"黑伯回头呵斥。
凌薇连忙低头，却不经意瞥见路边工坊正在铸造兵器。
工匠们围着熔炉忙碌，青铜熔炼温度明显不足。
她想起博物馆那些出土秦兵器，工艺远比眼前精湛——这个时期的秦国，技术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途中驿站休息时，机会来了。
驿站小吏正发愁："这批粟米色泽不对，怕是受了潮，若是分发给将士..."黑伯皱眉："可有办法查验？
"小吏摇头："只能煮了试吃，但太浪费粮食。
"凌薇突然开口："吾有一法，可验粮米是否变质，无需烹煮浪费。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黑伯眯起眼睛："你又有何奇技？
""请取少许可疑粟米，再取好米对照，另需盐和清水。
"凌薇镇定道。
材料备齐后，在众目睽睽下，她将两种米放入盐水中。
不一会儿，坏米纷纷浮起，好米沉底。
"变质之米内部空疏，故能浮起；完好之米实心沉底。
"凌薇解释着密度原理。
围观的秦兵们发出惊叹。
黑伯眼中闪过异色："你确实有些本事。
"但他随即压低声音，"不过若让我发现你耍花样..."手按剑柄的动作让威胁不言而喻。
继续上路后，年轻斥候子稷对凌薇更加好奇。
"你说的格物奇技，还能做什么？
"他忍不住问。
凌薇谨慎回答："天地万物，皆有其理。
若能明其理，则可制器利民，强兵富国。
"她故意说得玄妙，既展示知识，又不泄露太多。
子稷似懂非懂地点头，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
凌薇心下暗忖：这少年或是可争取之人。
三日后，咸阳城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凌薇屏住呼吸。
即使站在学术角度，她也从未想象过战国时期的咸阳如此宏伟。
黑色城墙如巨龙蜿蜒，墙高足有十丈，城楼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
"这就是咸阳..."她喃喃自语。
论文中无数次描述过的秦都，此刻真实展现眼前，比任何文字都要震撼。
进城过程极为严格。
守城士兵仔细查验每个人身份凭证，连百将也要出示令牌。
凌薇注意到城门旁立着高大木牍，密密麻麻刻着秦律条文。
"凡入城者，必验传符；无符者，以奸细论处，腰斩。
"子稷主动解释，"秦法严明，公子虔变法以来，便是如此。
"凌薇心中一震。
商鞅变法！
这是她论文重点论述的内容，但书本知识远不如亲眼所见震撼。
进入咸阳城，更大冲击扑面而来。
街道宽阔笔首，如棋盘般整齐划分。
行人车辆各走其道，井然有序。
最令凌薇惊讶的是，整个城市异常干净，不见垃圾杂物。
"秦法规定，弃灰于道者断手。
"百将注意到她的惊讶，"所以无人敢随意丢弃垃圾。
"凌薇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商鞅"以刑去刑"理念，她在论文中分析过这种法家思想的利弊，但亲身感受时，仍为这种冷酷效率心惊。
街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面色严肃，少见笑语。
巡逻秦兵走过，金属甲片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整个城市笼罩在肃杀有序的氛围中，仿佛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
"大秦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子稷自豪地说，"自商君变法以来，秦国日益强盛，六国莫能敌也。
"凌薇默默点头。
她知道这段历史，但真正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这种法制社会的压抑与高效。
凌薇被带到官署登记。
过程极其繁琐，官吏仔细记录她的体貌特征、来历声称，还有画师为她画像存档。
"凡入咸阳者，必录名籍；无籍者，以奸细论。
"登记吏冷冰冰地说，刻刀在竹简上飞快划动。
凌薇注意到官署墙上刻着详细奖惩条例："告奸者与斩敌同赏，不告奸者腰斩""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一人犯罪，同组连坐"...这些她在论文中引用的条文，此刻以最首接方式呈现眼前。
登记完毕后，凌薇被安置在驿舍，仍有士兵看守，但待遇明显改善——她得到了干净衣服和充足食物。
夜深人静时，凌薇独坐房中，终于有机会整理思绪。
她从怀中取出那件伴随她穿越的青铜方鉴碎片——只有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
就着油灯光，她仔细端详这片青铜。
上面纹饰比她记忆中更加精美，云纹与鸟篆交错，似乎暗含某种规律。
最奇特的是，当她手指轻抚表面时，能感觉到微弱温热，仿佛这块青铜有生命。
"这是什么..."她惊讶地发现，碎片中心有光芒流转，很微弱，但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那光芒时明时暗，如同呼吸般有节奏。
她忽然想起博物馆触摸方鉴时的异象，那道白光和女子叹息..."难道是你带我来到这里的？
"她喃喃自语，将碎片握在手中。
温暖触感从掌心传来，奇异地安抚了她连日来的恐惧与不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凌薇急忙将碎片藏入怀中。
伯将推门而入，面色严肃："明日你将面见穰侯府属官。
记住，若有虚言，无人能救你。
""吾明白。
"凌薇垂首道，心中却波涛汹涌。
穰侯魏冉！
芈月同母异父的弟弟，秦昭襄王初年权臣！
她在论文中详细分析过这个人物：务实、重才、但也多疑善妒。
机会来了，但危险也同样巨大。
那夜，凌薇久久无法入眠。
她握紧胸前青铜碎片，感受着奇异温暖，仿佛那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
"芈月..."她轻声念着这个研究了无数遍的名字，"如果你真的如史书记载那样英明，请给我一个见到你的机会。
"黑暗中，青铜碎片发出微弱光芒，仿佛在回应她的祈祷。
突然，窗外传来轻微响动。
凌薇立即屏住呼吸，悄悄移至窗边。
只见一道黑影快速闪过，消失在夜色中。
有人监视？
还是...另有所图？
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咸阳的第一夜，漫长而忐忑。
凌薇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她这个来自未来的历史系高材生，即将亲眼见证并参与那段她只在纸上研究过的历史。
而怀中的青铜碎片，正在发出越来越温暖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