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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惊才

发表时间: 2025-09-27
近年来,乐坊中间流传有许多新词曲,极受欢迎,千万歌女无一不期望做那第一个唱新曲的人。

谁唱过,谁就能红。

这词曲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盛京风头极盛的方钰和小姐。

会仙楼的雅座,方钰和悠闲侧卧,乐娘在她身侧,琵琶正弹奏着她的新曲。

乐娘香兰是这楼里最受欢迎的姑娘,有方钰和这一曲,得以更上一层楼,是以很亲近方钰和。

“你会跳舞吗?”方钰和问。

琵琶声停,香兰道:“自然是会的。”

方钰和伸手指向楼下的舞姬:“那你去替她跳吧,她跳得不太行。”

香兰嫣然浅笑,道:“香兰不过是同好友学过几段舞,如何能替专心习舞的姐妹呢?”方钰和眼中难掩失望。

香兰的眼神停在方钰和脸上,复又离开,柔声道:“香兰跳给小姐一人看便是。”

方钰和允了,她便卸下繁重的外衫,留身上一件风轻纱,缓步到中央,翩然起舞。

方钰和的随侍皆为之惊叹,羽衣烟霞,流风回雪,谪仙也应逊其三分。

香兰回眸间与方钰和对视,未勾走她心魄,倒勾起她一些回忆。

这段舞方钰和识得,在那几张泛黄的舞谱中,它的那一张被保护得最好。

那是沈钰的心头所爱,曾经千叮咛万嘱咐方钰和千万要保管好。

十几年前的舞谱,早便不流行了,方钰和亦早将其抛之脑后,不防瞧见新人旧舞,叫她有些恍惚。

恍惚多年前的秋日。

“小姐?”香兰半蹲在她身侧,轻声唤她。

方钰和回神,赞赏道:“你有做花魁的资质。”

打赏了香兰几匹绸缎,方钰和满怀心事地下楼。

“朝观凤仙舞,夕死可矣!”大堂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方钰和抬目望去,台上舞姬凤仙正行礼退场。

方钰和随口道:“也还不错吧。”

在这种时候,“还不错”与一般”并无差别。

立刻有人斥道:“凤仙姑娘的舞艺自是第一流,你莫不会觉得自己更好?”方钰和摊手无奈:“别拿你臆想的东西来揣摩我。”

观堂下众人尽是一副愤懑之颜,她便知道今日难走。

楼中的管事急急过来调和:“诸位莫气,这万紫千红,谁艳谁淡本就各有评判,诸位来此也是为消遣,图个乐便是,何必生气呢?”这方小姐的词曲可养活了半个会仙楼,若将她惹恼了可怎么办。

管事十分忧心。

没人将管事的话听进去,皆指目方钰和。

有人说:“姑娘自视倒高,若真认为自己更厉害些,何不趁今日给大家品鉴品鉴?”这话一出,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方钰和面对这些人,倒不见半分窘迫,在一众质疑声中负手信步下楼,跳上高台,犹似白鹤停落。

“好吧。

今日便宜诸位,献一段鹤冤娘子的旧日所爱,”她低首望向台下的管事,抬眉笑言 “《虞姬》。”

在座诸客静了一瞬, 议论道:“《虞姬》……?好些年前的东西了吧。”

管事默然,对乐师授意,配合方小姐。

乐声复起,对客人们来说略为陌生的曲调,方钰和却在年少时就己听过无数遍,也练过无数遍。

她从来定不下心修史学,却因着这《虞姬》,将那段楚汉相争的旧事烂熟于心。

虞姬饮剑而去的那一个动作,她也对铜镜练了一遍又一遍。

若某日她也走到了虞姬的境地。

方钰和想,她练过无数遍的舞步,应能让她走上黄泉路前,再惊艳一回罢。

最后一圈转过,乐声停止,方钰和还保持着刎颈的姿势,未有缓过神来。

满座皆寂。

半晌后,第一个人开始鼓掌,楼中又恢复了喧闹“虞妃临世!”有人这样赞道。

质疑声消失,溢美之词如潮水般向方钰和涌来。

方才带头要方钰和展示的那个人,己不知遁去了何处。

“若这姑娘能留在会仙楼……”一位客人呢喃着,抬眼望去,台上的虞姬己不见了踪影。

方钰和由侍从簇拥着赶回府。

“小姐也不懂戴个面纱再上去,若郡主知道,总免不了一顿责骂的。”

染玉忧心忡忡,一路念叨着。

方钰和很不以为然:“你对母亲了解甚少。”

别以为:她不知道方曦檀年轻的时候可给数位舞姬伴奏过。

染玉是王府的老人,亦听过方曦檀干的那些事,不禁感叹“没点缘分真做不成母女。”

只是这回,方钰和可没那么幸运了。

方曦檀刚从外面回来,碰到女儿便勾唇露出个嘲讽的笑:“这不是虞姬吗?”方钰和心一跳,暗道不好。

“母亲说什么呢?”她强笑着,装疯卖傻。

“我今日可挑了个好时辰出门,正撞见那乐楼里一位没见过的姑娘献舞,容貌上与你颇有缘份。”

方曦檀可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

方钰和望着母亲许久,没望出母亲一点怜悯来,反望出了一堆惩罚:“你这三日就在屋里好好待着吧,抄点书练练字,这个月乐楼也别去了,抢人家姑娘风头。”

就这样,方小姐一时的热血上头换来了三日思过和一个月进出乐楼的权利。

虽然,这些小小的惩罚并未让方小姐的心静下来。

方钰和咬着笔,对桌上的一只信鸽思索。

她要写封信给自己的好友,,让他们来给自己解解闷。

景逾时当然更会打发时间,她这鸽子却认得萧家的路,可萧明祎向被管得严些,也不会翻墙。

这样一看,信交给谁都不太合适。

方钰和很是苦恼。

所幸父亲很快赶到,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钰和?”归拂衣在门外唤她。

方钰和起身去开门。

归拂衣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鸽子上头。

“这是?”他瞥向方钰和。

“……是女儿近日新得的宠物,未驯好,父亲当心被它啄。”

方钰和狡辩道。

鸽子看着她,眼神里带着鄙夷。

“早便料想你不会老实。”

归拂衣踱步到桌边,敲敲桌面,鸽子就展翅飞向窗外。

“你母亲吓你的,你老实待上一天,明日写个检讨与她认错,她还能关着你么?”

方钰和写文章不成问题,打小就能洋洋洒洒几个字。

可唯独这检讨,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景逾时似乎教过她,检讨贵在诚意,开篇应先认个错。

“母亲,我知道错了。”

然后坦白自己犯错的经过,并在其中深刻反省自己。

“我在会仙楼说人家舞姬跳得一般,是我妄尊自大。

有人叫我上去跳,我傻乎乎就上去了,是我太过冲动。”

末尾再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再犯。

“我保证以后一定三思而行,考虑后果。”

这样,应该可以了。

方钰和对自己这篇检讨非常满意,简首想不出母亲看了得多欣慰。

收到检讨后的方曦檀,可看不出什么欣慰来。

归拂衣推门进屋,看到的便是方曦檀用手撑着头,一脸窝火的模样。

“怎么了?”归拂衣关切地问。

方曦檀冷然道:“我教出了个特别像我的女儿,连检讨书的格式都与我当年一模一样。

不知是血脉传承呢,还是有人教过她。”

远在国公府的景逾时眼皮一跳,喃喃自语:“我最近要发财了。”

景晏看他出神,唤道:“逾时。”

景逾时回过神,继续背书。

归拂衣温声哄道:“既知她跟你像,便应知道你在她这个年纪也是做过许多荒唐事的,你当年还抱怨过王爷如何严厉呢,多包容包容她罢。”

方钰和在屋中等待着。

她觉得,母亲肯定会欣慰得亲自来赦免她,再夸她文采斐然。

最后却是父亲来了。

归拂衣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层怜悯。

“你母亲同意放你出去了。”

他先宣读了一个好消息。

不待方钰和展颜,他又接着说:“不过她出了几道题,限你这两日作出文章。”

方钰和从父亲手里接过笺纸,望着上头的七个考题,只觉头脑被屋外的太阳晒得发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跌入了谷底。

两日,两日。

母亲哪是放她,分明是让她禁足在府里头的日子里,再忙乱些罢了。

偏生归拂衣临走前又告诉她:“两日若作不出来,这二十一年殿试取来的三等和西等策论文章,都要你记一记了。”

窗外的蝉吱呀乱叫,似是不将人烦死便不罢休。

方钰和甩开毛笔,手指疲累不可随意屈伸。

桌上第五篇文章新成。

她手边那一碗冰块,都是母亲怕她心急上火,来给她降火的。

方钰和抓起两块塞进嘴里,凉意在口腔中蔓延,燥意总算压下些许。

午时三刻。

子时母亲就会来收她文章。

是成功还是成仁,就看剩下这两篇了。

子时,方曦檀准点进屋。

方钰和倒在书案边,仪态全无。

方曦檀绕过地板上躺着的那个人,拿起案上的七张纸。

方钰和醒过来,从手臂和头发的缝隙间观察母亲。

方曦檀看得认真,时而弯唇时而挑眉,似是颇满意。

能过了。

方钰和爬起来,殷勤道:“母亲!”方曦檀瞟她一眼,说:“可以取个西等吧。”

方钰和疑惑地看着她。

方曦檀从一堆笺纸中拎出她的考题笺,说:“往年的殿试题,想什么呢。”

她拍拍女儿的头,唤其早歇,转头低声道:“确实颇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