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一直爱你

导语：和顾昭结婚的五周年，我拿到了体检复查结果。孕五周。伴随着癌症，中晚期。

医生建议我流产后，保守治疗。可我知道，我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拯救回来的少年，

亲眼目睹了父母被仇人杀害的少年，再受不住我去世这样的打击。与其让他看着我死去，

不如让他觉得我背叛了他，而后带着恨意活下去。所以我决定，瞒着他，生下孩子。

用一个痛苦的谎言，让他活下去。①医院。医生看着我的眼神中，

好似带着一丝不忍：苏女士，早做考虑，我的建议是拿掉这个孩子，做保守治疗。

我差点站立不稳，双手颤抖，接过检查单：谢谢医生。单薄的白色纸张，

写满了对我命运的宣判：癌症，中晚期。明明上周才检查出我怀孕，

想着趁今天和顾昭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时给他一个惊喜。可命运总是那般捉弄人，

在我和顾昭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才堪堪享受到一点点生活的蜜糖的时候，

给我这样的轰然一击。浑浑噩噩走出检查室，我彻底失去力气，茫然坐在医院门口，

看到婴儿降生的家庭喜悦回家，也看到悲痛欲绝的老人瘫软在地。从白天坐到黑夜，

思绪空白，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昭。

②顾昭的电话打过来时，我仍坐在医院门口。夏末的夜晚，明明白天还酷热难挡，

现在却很有一丝凉意。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爸爸说你要出门3天，

3天是几个5分钟呀？是顾可可，结婚一年后，上天赐给我和顾昭的礼物。这趟出门，

用的是出差的借口。顾昭作为江城的新贵，熟人太多。本想着换个外市的医院做检查，

瞒过他怀孕的事，在五周年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曾想，倒是阴差阳错。我一出声，

竟有些哭过的颤音，咳嗽着掩盖后，才告诉顾可可：3天是好多好多个个5分钟，

但是妈妈决定，12个5分钟后就到机场。顾可可爱看动画片，

平时顾昭会跟她以5分钟为限制地约定。她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模糊声音渐渐远离，

取而代之的是顾昭的声音。电话那头，他轻声问我，

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意味：今天就回来？太晚了，我让小李协调一下，

明早9点的的航线过来，怎么样？他说的是我们的私人飞机。

可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我不想耽误跟他们在一起的任何一分钟。

我轻声：不用麻烦，我已经在机场了。十点落地。顾可可的声音响起：好耶！

爸爸，我们去接妈咪。接下来是顾昭的声音：好，那机场等你。

我突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拥有他们，已经足够。③飞机穿过黑灰色的云层，

而后是一眼望不到的黑。空姐让我们打开遮光板，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着舷窗发呆。

我和顾昭，熟识于大学时期，但其实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一面。那时候，

我还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受尽爸爸妈妈宠爱的小公主。我第一次见到顾昭，

是在福利院的门口。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去外婆家探望，恰好看到被欺负的顾昭。

他缩着身子，小小一团，被福利院几个高个子男生揍得鼻青眼肿。那是我们见的第一面。

爸爸出面教训了那几个高个子男生，而顾昭沉默得一声没吭。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是瘦弱、冷漠、却不服输。就是从那时起，我们家开始资助顾昭。再后来，爸爸工作外调，

我们一家跟着搬家，再见顾昭，已经是大学的时候了。大学时初见顾昭，是在院长办公室。

那时候我的父母刚去世，我乍然被辅导员告知这个噩耗，整个人疯了似地冲出去，

差点被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撞倒。是顾昭一把拉过我，救了我。后来，是因为他，

我才渐渐走出阴霾，重新生活。也是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当时他的心理问题，

也已经严重到想用自杀去解脱了。我不知道他从最开始的自我放弃，

到后来在我面前鼓励我活下去，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但我知道，最开始，

他其实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的。我和顾昭，在黑暗的泥潭挣扎，又互相鼓励着活下去，

他是我的救赎。所以，在我们说好要在一起的那一天，我狠狠点头。那时候，

我已经知道了顾昭的病。而当时的顾昭向我承诺，因为我，他愿意好好活下去。只因为有我，

他才愿意活下去。旁边有人突然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臂，我的思绪被打断，回过头。

眼前出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真的是你！哎，待会再叙旧，空乘小姐姐问你喝什么呢。

我疑惑辨别几秒，才认出旁边座位上的是程冲，我大学时期的学生会主席。

当年因为顾昭和我的关系，我没少麻烦他，说起来，其实也是熟人。程冲说自己这趟回来，

只待一年左右，随时都打算去国外定居。我思虑片刻，抬头看着程冲：你，

能不能再帮我个忙。④飞机很快落地，我和程冲先后往外走。接机的人群中，

我一眼就看到了顾昭，突然就有些鼻尖发酸。他沉静地站在那里，

臂弯里是已经睡着了的顾可可，身边一如既往地跟着小五，

那个因为害怕他随时发病而被我强硬要求24小时不得离开的生活助理。结婚五年，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强大，习惯了把所有的难题都抛给他。可这次，可能不行了。

顾昭已经将顾可可交给小五，迅速朝我走来。顾……才说了一个字，我突然停住，

因为声音里居然带着哭腔。顾昭的脚步更快了，一把揽过我抱在怀中：怎么哭了？

我吸吸鼻子，没有回答。程冲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害，本来想跟你们打个招呼再走，那，

我就先走了。顾昭这才看到跟在我旁边的人。他先稍微松开我，

而后又强势地揽过我的肩头，冲着程冲轻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⑤顾可可被放在安全座椅上，而我缩在顾昭的怀里，安静地沉默一路。我贪恋他的怀抱，

熟悉又安心，这些年，早就习惯到深入骨髓。顾昭低头吻了我的眉心：累了？睡一会，

到家我叫你。车子很快驶入小区，只是出去几天，家里还都是熟悉的样子。一进门，

顾昭先把顾可可放进了卧室，而后又把我安顿在客厅的绵软沙发上。情绪还是没有平静，

我沉默的坐在沙发上，努力深呼吸，防止眼眶中的泪水再次溢出。顾昭没有说话，

不动声色地从浴室拿出一条热毛巾敷在我的眼睛上，轻轻问我：怎么了？

还是被看出来了，我手指不自觉地捏紧，正努力搜索借口。

他又说：是因为爸妈的忌日快到了，想他们了，对吗？我咽下了自己找的借口，

小幅度点头。顾昭很快给了我反馈，他靠近我，轻柔的吻落在了我的发间，

而后是一个重重的，充满安全感的拥抱。别难过，我在。这拥抱太容易让人依恋，

反而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本想过完五周年再冷淡，

但是觉得甜蜜后再断崖式分手太过残忍，不如快刀斩乱麻。正思索间，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小五提醒他有跨国会议要开。我趁机抬头看着他，跟他说：你去忙吧，今天晚上，

我睡客房。他的眼中闪过诧异，但是没说什么。我本想好的借口通通被堵在喉咙。

他陪我进了房间，看着我睡下，直到小五叫了很多遍，才从房间出去。身边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从床上坐起，再忍不住崩溃的情绪，在黑暗中放肆大哭。因为之前他为了陪我，

经常在家办公，为了防止吵到我，家里的每个房间都做了超强隔音，所以我不怕被谁听到。

⑥早上是一如既往的早安吻，睁眼时，我看到顾昭好看的眉眼，

而后是他温柔的声音：宝宝，起来吃饭。面对这样的他，我真的很难冷硬下去。洗漱完，

顾可可已经乖巧地坐在餐桌边喝牛奶，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见我和顾昭过去，

抬头看着顾昭说：爸爸今天要吃糖糖吗？她说的糖，其实是顾昭的药，

是我和顾昭心照不宣一起骗她的。顾昭从大学，或者可能更早的时候，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一直到顾可可两岁时，才终于有所好转，但家里还是日常备着他的药。

顾昭揉了揉顾可可的脸，笑着跟她说：爸爸今天不吃。又看着我：别担心，

我已经好了，不吃也没关系。我看着他，轻吸了口气：今天把可可送妈那儿去吧，

我有话跟你说。⑦顾可可被小五带去了婆婆那里，我和顾昭相对而坐。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顾昭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坐得很近。

我把自己埋在家居服的衣领里，垂着眼睛，终于知道避无可避。顾昭，我们离婚吧。

我顾不上看他的表情，因为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我自己都像是被刀扎了一下的疼。

我厌倦现在的生活了。我轻轻补充。我太知道他的自卑和软肋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无趣死板，像一潭死水，配不上我。大学时候的顾昭，长发覆盖眼睛，

永远低着头。哪怕现在的他，已经做到了江城首富，但骨子里他还是害怕。

他从小被父母丢在福利院，被别人说是没爸妈要的孩子。曾经是我慢慢让他卸下心防，

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约着运动，一起看心理医生，一起艰难求生，一起救赎。

而后，一起相爱，结婚。可是现在，又是我亲手结束这段生活。他可能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怔愣很久，才颤抖着声音问我：为什么？我把早就打印出来的媒体头条甩在了顾昭面前。

画面中很黑，显然是偷拍的，但我们都能一眼看出，那是顾昭。

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干练的女生，是和我完全不同的风格。苏苏，不是……

我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迅速反驳：既然我们都已经对这段婚姻不忠……

我艰难地说下去：那就......我想说离婚，可是这两个字，

怎么都没办法再次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到此为止吧。他顿住，脸色一下子刷白，

指节捏紧，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字，问我：都？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桌上的水杯，

轻声：嗯。说出这句话真的很难，沉默数秒，我终于深吸一口气：其实这次，

我不是去出差，而是……他突然站起身，背对着我，打断了我的话：不要说了，苏苏，

冷静一下再说，有些话，说出口，就回不去了。我想我大概没有办法冷静，

如果今天不说出口，我绝对没有第二次和他说分开的勇气。我也站起身，低低喊他：顾昭。

而后，把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打了无数遍草稿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顾昭，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可是这次遇到程冲，我才发现不一样。

原来我对你，只有从小时候开始又持续到大学时期的怜悯和责任，但那不是爱。

现在你的抑郁症也已经好了，还有顾可可陪着你。我们，好聚好散吧。他很久没有说话，

高大的背影看不出一丝脆弱，转身的时候，手指却颤抖地扶了扶桌面。我继续说话，

语气坚定得要同步说服自己：我其实，早就心理出轨了，但是因为你的病，

我一直没敢告诉你，而现在，你的病已经好了，我也要去奔赴我的幸福了。而且，

最近总是听说你和齐双出双入对，我觉得我们可以各自寻找各自的幸福。顾昭好像愣住了，

定定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几秒后，他勾起唇角，眉眼还带着强撑的笑，

靠近我：别开玩笑了，苏苏，这一点都不好玩，今天已经是4月2日了。

而且齐双只是我助理，你介意的话，今天我就把她安排去分公司。我推开他，

心碎得像玻璃渣，却还是死死咬着嘴唇，说出的话平淡冷静：顾昭，你知道我没在开玩笑。

沉默，还是沉默。终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沙哑的沉：既然没有感情了，

为什么要哭？落在桌下的手指倏然捏紧。我没意识到自己在哭。眼泪滑下眼角的时候，

我扭过头，终于捏造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毕竟也跟你相处几年了，而且，

我舍不得顾可可。说完这句话，我再坚持不住，

把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他面前：我已经签字了，等你空了，

我们抽时间去趟民政局吧。而后，我抓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转身想走。

既然已经把话说得这么决绝，就不好再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

行李箱里只放了几套衣服和洗漱用品，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带多了也没用。

手背上突然覆上了另一只手，平时温暖又具有安全感的手，此刻冰冰冷冷。是顾昭。

他死死捏住我拖着行李箱的手，让我再不能前进一步。僵持半秒，他终于揉了揉眉心，

妥协：外面不安全，你在家，我去公司。我脸上的冷硬差点维持不下去，

好在他回头的背影也很坚决，没有看我一眼，脚步急促地出了门。⑧我还是搬了家。

搬家那天，下着大雨，我拜托程冲开车送我。顾昭没有下楼，但回头的时候，

我能看到二楼窗帘后那个熟悉的身影。程冲可能是想缓解气氛：哎，苏憬，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不会被你老公一个麻袋套走吧。我吸吸鼻子：那趁现在，

快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写顾昭好了。程冲：啧，你们两口子……周围安静下来，

我稳了稳心神，郑重道：谢谢你，程冲。⑨找程冲露了两次面，估计已经够骗过顾昭了，

所以再之后，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开始一个人生活。在医院遇到程冲属实是个意外。

我最近身体虚得不行，孕吐加上身体说不出的疼痛，连走路都有几分困难。

熬不住去医院检查时，刚好碰上来医院看朋友的程冲。他见我走路不稳，搀着我取了药，

而后往药房外面走。然后，我们遇到了顾昭。他的身形一如既往的高大，

但宽大的衬衫底下却不自觉地下塌了一块，整个人憔悴得厉害。他的脸颊比以前更瘦削，

颧骨显得有些嶙峋，眼窝深陷下去，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的眼睛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我，

而后缓缓移动，盯住了程冲扶住我的手，像是要盯出洞来。僵持之下，顾昭还是先一步上前，

推开了程冲的手，扶在我的肩上：苏憬还是我妻子，我们还没离婚。

温热的手掌贴上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脆弱得想告诉他真相，

告诉他一个人生活一点都不好。可是也就一秒，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落在我肩上的手。

顾昭的身影愣住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受伤。脑子里嗡嗡的，我闭着眼睛，

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心疼他的样子。医院嘈杂，可此时此刻，

我好像只能听到身边顾昭的呼吸声，急促的，又努力克制地去平静。怎么回事，

是他的病又犯了？没来得及多想，

药房窗口响起了机械的叫号声：请心理科顾昭到06号药房取药。心猛地一沉，

我瞬间抬头，却听到一个干练的女声响起：医生，这里！是齐双。

她利落地将单子交给窗口的护士，取了药，落落大方地走到顾昭身边，

冲我点头打招呼：苏苏姐。我迈向顾昭的步子生生顿住，

那些慌乱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关心也顺势被吞回喉中。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

只干巴巴地点了个头作为回应，而后转身就走。心脏绞得一阵一阵，

我像是忽然沉溺在黑沉又无边的大海中，无法呼吸，又无处回头。可是，苏憬，

你的身边站着程冲，你凭什么要求顾昭还是一个人？清醒一点，是你自己先提出离婚的。

我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苏苏……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一下子顿住脚步，却不敢回头。他又缓慢开口：就算分开了，也请照顾好自己。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酸、痛、闷、想哭，我不敢回应他，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⑩我在公园坐到太阳完全下山，才慢悠悠地往出租屋走。我最近很喜欢在公园待着，

因为草坪上那些自由快乐的身影，好像可以给我一点点温暖。比冰冷黑暗的出租屋好多了。

反正现在我的世界，哪里都没有顾昭，还不如在公园待着热闹。电梯门打开时，

我发现门口放了很多东西，红红绿绿一堆补品，还有很多水果。是顾昭经常买的那家。

我一下子又红了眼眶。他像是知道我刚回家一样，给我发了微信。瘦了。回家住吧，

好不好？房子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就不回去住。

不放心的话，可以把密码锁换了，我保证不进去。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很担心。

泪水一滴滴砸落在地上，我提着这些大包小包进了出租房的门，再也坚持不住，靠着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