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河畔初遇陈冬生第一次见到林秀芝,是在1987年的春天。
那时他刚从县城的砖窑厂辞工回来,背着半袋发霉的玉米面,踩着河堤上的烂泥往村里走。
风里裹着河水的腥气,还有刚抽芽的柳条味,他走得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滴在灰扑扑的解放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走到河湾那片芦苇荡时,他听见了哭声。
不是村里女人吵架时那种尖利的嚎,是压着嗓子的,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一阵一阵地从芦苇丛里飘出来。陈冬生停下脚,犹豫了片刻——他自小就怕惹麻烦,
在砖窑厂时连工友抢他半个窝头都不敢吭声。可那哭声太碎了,
像河边冻了一冬刚化的冰碴子,扎得人心里发紧。他顺着声音拨开芦苇走进去,走了没几步,
就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姑娘蹲在河边,背对着他。姑娘的辫子垂在背后,
发梢沾着几根芦苇絮,手里攥着一块碎了角的镜子,眼泪一滴滴砸在河水里,
溅起细小的涟漪。“你……你咋了?”陈冬生的声音有点发颤,他怕吓着姑娘,
又怕自己唐突。姑娘猛地回过头,陈冬生这才看清她的脸。脸是鹅蛋形的,
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就是眼睛红得厉害,像兔子似的。她看见陈冬生,愣了一下,
赶紧用袖子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最后索性不擦了,带着哭腔问:“你是谁?
咋闯进来了?”“我是陈家村的,叫陈冬生。”陈冬生把背上的玉米面袋子往地上挪了挪,
“我听见你哭,怕你出啥事……”姑娘没说话,又转过去对着河水。过了一会儿,
她才低声说:“我叫林秀芝,是邻村的。我娘要我嫁给张屠户家的儿子,可他是个瘸子,
还爱喝酒打人……”陈冬生没接话。张屠户他知道,在镇上开肉铺,仗着有两个钱,
平日里横行霸道。他儿子去年骑驴摔断了腿,落下了残疾,这事儿在附近几个村都传遍了。
他看着林秀芝的背影,瘦瘦的,风一吹就好像要倒,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么好的姑娘,
咋能嫁给那样的人?那天下午,陈冬生陪林秀芝在河边待了很久。林秀芝断断续续地说,
她爹死得早,娘带着她和弟弟过,去年弟弟得了肝炎,要一大笔钱治病,
张屠户愿意出这个钱,但条件是让她嫁过去。“我娘哭着求我,
说弟弟不能死……”林秀芝说到这儿,声音又哽咽了,“可我一想到要跟那个瘸子过一辈子,
我就不想活了。”陈冬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嘴笨,只会说:“别寻短见,
总会有办法的。”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林秀芝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对陈冬生说:“谢谢你听我说话。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娘该着急了。”她顿了顿,又说,
“你别跟别人说这事,行吗?”陈冬生赶紧点头:“我不说,你放心。”林秀芝走了,
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啥,陈冬生说不清楚,
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住了,沉甸甸的,又有点热。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芦苇荡尽头,
才扛起玉米面袋子往家走。那天晚上,他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想着林秀芝红着眼睛的样子,还有她攥着碎镜子的手。过了没几天,陈冬生去镇上赶集,
想买点种子。走到肉铺门口时,看见张屠户正站在门口骂骂咧咧,他儿子拄着拐杖,
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路过的女人。陈冬生赶紧低下头,想绕过去,
可还是被张屠户看见了。“哎,那不是陈家村的陈冬生吗?”张屠户嗓门大,
一喊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听说你从砖窑厂回来了?咋,在城里没混出名堂,
又回村里刨土了?”周围的人都笑起来,陈冬生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想走,
可张屠户的儿子突然拄着拐杖挡住了他的路。“小子,你看啥呢?”瘸子眯着眼睛,
语气不善,“是不是看我不顺眼?”陈冬生攥紧了手里的钱,低声说:“我没看你,
我要去买东西。”“买东西?”瘸子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推陈冬生,“我看你是欠揍!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张大哥,你这是干啥呢?”陈冬生抬头一看,
是林秀芝。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根黄瓜,看见陈冬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对张屠户说:“我娘让我来买肉,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老实人。
”张屠户看见林秀芝,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拍了拍瘸子的肩膀:“行,
看在秀芝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又对林秀芝说,“肉我早就给你留好了,上好的五花肉,
你等着,我给你拿。”林秀芝点了点头,等张屠户进了铺子,才对陈冬生说:“你快走吧,
别在这儿待着了。”陈冬生看着她,想说句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
赶紧走了。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林秀芝站在肉铺门口,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是尘土的街上。从那天起,
陈冬生就总想着能再见到林秀芝。他开始找各种借口去邻村,有时是去帮邻居拉柴火,
有时是去河边钓鱼,可每次都见不到她。后来他才从村里的老人嘴里听说,
林秀芝被她娘锁在家里了,就等着张屠户家来接亲。陈冬生心里急,可他又没办法。
他就是个穷小子,爹娘死得早,家里只有一间破土房,连给林秀芝弟弟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他凭啥跟张屠户抢人?有一天晚上,陈冬生睡不着,就去了河边。月光洒在河面上,
像铺了一层银子。他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想着林秀芝,心里又酸又疼。就在这时,
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陈冬生?”他回头一看,是林秀芝。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褂子,
头发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个包袱,站在月光下,像个幽灵似的。“你咋来了?
”陈冬生赶紧站起来,“你娘没锁着你吗?”林秀芝走到他跟前,眼里含着泪,
说:“我偷跑出来的。我不想嫁给张屠户的儿子,我想跟你走。”陈冬生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跟我走?去哪儿?”“我不知道。”林秀芝摇了摇头,
“只要能离开这儿,去哪儿都行。我知道你穷,可我不怕,我能跟你一起干活,
一起挣钱……”陈冬生看着林秀芝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有期待,还有一丝决绝。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地抓住她的手:“好,我带你走!咱们现在就走!
”林秀芝的手很凉,陈冬生紧紧地攥着,怕她跑了似的。他们沿着河堤,
趁着月光往县城的方向走。夜里的风有点冷,林秀芝打了个哆嗦,
陈冬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林秀芝裹了裹,
抬头看了看陈冬生,小声说:“谢谢你。”陈冬生笑了笑,没说话。他心里又紧张又兴奋,
紧张的是怕被张屠户或者林秀芝的娘追上,兴奋的是他终于能和林秀芝在一起了。他想,
只要他们到了县城,找个地方住下来,找份工作,就能好好过日子了。可他们没走多远,
就听见后面传来了喊声:“秀芝!你给我回来!”是林秀芝她娘的声音,
还有几个人的脚步声。陈冬生心里一紧,拉着林秀芝就跑。可林秀芝跑了没几步,
就停了下来。“冬生,你别跑了。”林秀芝的声音有点发抖,“我娘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我不能让她着急。”“可他们会带你回去嫁给那个瘸子的!”陈冬生急了。“我知道。
”林秀芝眼泪掉了下来,“可我弟弟还在医院等着钱治病,我要是走了,他就活不成了。
”陈冬生看着林秀芝,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林秀芝说得对,她不能不管她弟弟。
可他也不想失去她。这时,林秀芝的娘和几个邻居已经追上来了。她娘看见林秀芝,
扑上来就哭:“秀芝啊,你咋这么傻啊!张屠户说了,你要是不回去,他就不给你弟弟钱了,
你弟弟就没救了啊!”林秀芝也哭了,她抱着她娘,说:“娘,我知道,我跟你回去。
”她回头看了看陈冬生,眼里满是不舍:“冬生,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
你以后……你以后好好过日子。”陈冬生站在那儿,看着林秀芝被她娘拉着往回走,
他想冲上去把林秀芝抢回来,可他又不敢。他知道,就算他抢回来了,林秀芝也不会安心的,
她心里还惦记着她弟弟。他看着林秀芝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里,才蹲在地上,
抱着头,哭了起来。那天晚上,陈冬生在河边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才站起来,
往村里走。他走得很慢,像丢了魂似的。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
躺了好几天。村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事,有人说他傻,有人说他不自量力,
还有人说林秀芝本来就不该跟他这种穷小子。陈冬生听见了,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地躺着。
过了一个月,陈冬生听说林秀芝嫁给了张屠户的儿子。婚礼办得很热闹,
张屠户请了附近几个村的人吃饭,杀猪宰羊,场面很大。陈冬生那天没去,他躲在屋里,
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来。从那以后,陈冬生就变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而是变得格外勤快。他承包了村里的几亩地,
还在河边开了一片菜地,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天黑了才回家。他想,只要他好好干活,
多挣钱,总有一天,他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日子一天天过去,
陈冬生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他种的庄稼收成好,菜也卖得不错,攒了一些钱,
把家里的破土房翻修了一下,还买了一头牛。村里的人都说,陈冬生现在出息了,
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可他都拒绝了。他心里还惦记着林秀芝。有一次,陈冬生去镇上卖菜,
看见林秀芝推着一辆小车,车上坐着一个小孩,旁边跟着张屠户的儿子。
张屠户的儿子还是那副德行,拄着拐杖,歪着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
不知道在跟林秀芝吵什么。林秀芝低着头,手里攥着车把,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憔悴。
陈冬生赶紧躲到旁边的巷子里,看着他们走远。他心里疼得厉害,他想,要是当初他能有钱,
林秀芝就不会过成这样了。从那天起,陈冬生更拼命地干活了。他不仅种庄稼、卖菜,
还在农闲的时候去县城的工地上打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他想攒更多的钱,他想等有一天,
林秀芝要是过不下去了,他能帮她一把。可他没等到那一天。1990年的夏天,
下了一场大暴雨,河水涨得很高,把河边的不少房子都淹了。陈冬生家在村里地势高的地方,
没被淹着,他就带着工具,去河边帮着村里人抗洪。就在他忙着往河堤上搬石头的时候,
听见有人喊:“不好了!有人掉河里了!”陈冬生抬头一看,
只见一个人影在湍急的河水里挣扎。他没多想,扔下手里的工具,就跳进了河里。
河水又冷又急,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个人救上了岸。等他把人翻过来一看,
愣住了——是林秀芝。林秀芝已经晕过去了,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脸色惨白。
陈冬生赶紧把她抱起来,往村里的卫生所跑。他跑得很快,怀里的林秀芝很轻,
像一片羽毛似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绝对不能让她死。到了卫生所,
医生赶紧给林秀芝抢救。陈冬生在外面等着,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跳得厉害。过了很久,
医生才出来,对他说:“没事了,就是呛了点水,还有点营养不良,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陈冬生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卫生所的门,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林秀芝没事了,忧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张屠户家交代。没过多久,
张屠户和他儿子就来了。张屠户一看见陈冬生,就火冒三丈:“好你个陈冬生!
是不是你把秀芝推下河的?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陈冬生赶紧站起来,说:“不是我推的,
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救了她。”“你胡说!”张屠户的儿子拄着拐杖,
指着陈冬生的鼻子骂,“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你等着,我饶不了你!”就在这时,
卫生所的门开了,林秀芝醒了过来,她听见外面的争吵声,对医生说:“让他们别吵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跟陈冬生没关系。”张屠户和他儿子这才住了嘴。
张屠户瞪了陈冬生一眼,说:“算你运气好!”然后就和他儿子进了病房。陈冬生站在外面,
听见病房里传来张屠户儿子的骂声,还有林秀芝的哭声。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极了。
他想进去帮林秀芝说句话,可他又不敢,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跟张屠户的儿子打起来。
过了几天,林秀芝出院了。陈冬生想去看她,可又怕被张屠户家的人看见,
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惦记着她。可他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又见到了林秀芝。那天晚上,
陈冬生刚从工地上回来,洗漱完准备睡觉,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一看,是林秀芝。
她穿着一件旧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脸上带着伤,看起来很狼狈。“你咋来了?
”陈冬生赶紧让她进来,“是不是张屠户的儿子又打你了?”林秀芝点了点头,
眼泪掉了下来:“他喝醉了,就打我。我弟弟的病好了,我再也不想跟他过了,我想跟你走。
”陈冬生看着林秀芝脸上的伤,心里又疼又气。他攥紧了拳头,说:“好,你跟我走!
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回去了!”他赶紧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上自己攒的钱,带着林秀芝,
趁着夜色,离开了村子。他们坐了一夜的火车,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到了城里,
陈冬生找了个工地干活,林秀芝就在工地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打工。他们租了一间小房子,
虽然很小,很简陋,但他们过得很开心。陈冬生每天下班回来,林秀芝都会做好饭等着他,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规划着未来。陈冬生想,等他攒够了钱,
就跟林秀芝办个婚礼,然后买个房子,好好过日子。可命运总是不遂人愿。
1992年的冬天,陈冬生在工地上干活时,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医生说,他的腿伤得很严重,以后可能再也干不了重活了。陈冬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心里一片灰暗。他想,他要是不能干活了,怎么养活林秀芝?
怎么给她好的生活?林秀芝每天都来医院照顾他,给他擦身,喂他吃饭,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她总是笑着对陈冬生说:“冬生,你别担心,等你好了,咱们还能在河边开块地,
种点青菜萝卜,日子照样能过好。”可陈冬生知道,那笑容是她硬撑出来的。
他夜里常听见林秀芝在走廊里偷偷哭,哭声压得极低,像被棉花裹着的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出院那天,天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雪。林秀芝租了辆三轮车,把陈冬生扶上去,
自己在后面推着。雪花落在林秀芝的头发上,没一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白糖。
陈冬生坐在车上,看着林秀芝佝偻的背影,心里像灌了铅似的沉。他想下来自己走,
可刚一挪腿,钻心的疼就顺着骨头缝往蔓延,只能攥着拳头,
眼睁睁看着林秀芝一步一步往前挪。回到出租屋,林秀芝把陈冬生扶到床上,
又赶紧去烧热水。屋子小得可怜,只有一间房,摆了张床和一个破衣柜,
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煤炉放在门口,烧得不太旺,屋里冷得像冰窖。
陈冬生看着窗户上结的冰花,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他想起以前在村里,
自己能扛着百斤的粮食走三里地,能在工地上一天搬几十袋水泥,可现在,
连站起来都要靠林秀芝扶着。“冬生,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林秀芝端着搪瓷缸走过来,
里面的水冒着热气,映得她眼睛亮晶晶的。陈冬生接过缸子,手指碰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他知道,林秀芝为了给他凑医药费,把自己的棉袄都当了,现在身上就穿了件单褂,
外面套着他那件旧外套。“秀芝,”陈冬生的声音有点沙哑,“要不你……你回村里吧。
我现在这样,也给不了你好日子,你跟着我,只能受苦。”林秀芝愣了一下,
随即把脸扭到一边,抹了把眼睛,又转过来看着他,眼眶红红的:“陈冬生,你说啥胡话呢?
我既然跟你出来了,就没想过要走。你腿不好,我就多干点活,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陈冬生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搪瓷缸的热气里,眼泪偷偷掉在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知道,林秀芝说的是真心话,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难受。他想起以前在河边,
林秀芝攥着碎镜子哭的样子,想起她被张屠户儿子打骂时憔悴的模样,他总想着要保护她,
可现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从那以后,林秀芝更忙了。她白天在小饭馆打工,
端盘子、洗碗、扫地,什么活都干,晚上回来还要照顾陈冬生,给他***腿,洗衣服,
缝缝补补。饭馆老板是个刻薄的女人,总嫌林秀芝干活慢,还经常扣她工资。有一次,
林秀芝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老板不仅没给她工钱,还把她骂了一顿,让她赔盘子钱。
林秀芝回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可她还是笑着对陈冬生说:“今天老板夸***活勤快,
给了我个馒头,你快吃了吧。”陈冬生看着那个冷硬的馒头,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
林秀芝肯定没吃饭,这个馒头是她省下来给他的。他接过馒头,
掰了一半递给林秀芝:“我吃不了这么多,你也吃点。
”林秀芝摆了摆手:“我在饭馆吃过了,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陈冬生没再说话,
只是把馒头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没尝出一点味道,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那天晚上,
他趁着林秀芝睡着了,偷偷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几块钱。那是他之前攒下来的,
本来想给林秀芝买件棉袄,可现在,他想给林秀芝买点吃的。第二天一早,
林秀芝去饭馆上班了。陈冬生拄着拐杖,一点点挪到门口,想去找个小卖部。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走一步就陷进去半脚。他拄着拐杖,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腿上的伤被冻得发疼,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他知道,
林秀芝跟着他受了太多苦,他就算再难,也要让她吃点好的。走了半个多小时,
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卖部。他挪进去,里面的老板是个老太太,看见他这副模样,
赶紧问:“小伙子,你咋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陈冬生笑了笑:“大娘,
我想买点吃的。”他拿出那几块钱,“能给我称点糖吗?再买两个包子。
”老太太看着他手里的钱,又看了看他的腿,叹了口气:“小伙子,
你这钱留着自己买点药吧,糖和包子我送你了。”说着,就给陈冬生装了一把糖,
又拿了两个热包子。陈冬生赶紧摆手:“大娘,不行,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没事,
”老太太笑着说,“谁还没个难的时候?你拿着吧,赶紧回去,别冻着了。
”陈冬生接过糖和包子,心里暖烘烘的。他对着老太太鞠了一躬:“谢谢大娘,
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你。”他拄着拐杖,慢慢往回走。走到出租屋门口的时候,
看见林秀芝正站在门口着急地张望。看见他回来,林秀芝赶紧跑过来,扶住他:“冬生,
你咋出去了?这么冷的天,你腿还没好,要是冻坏了可咋整?
”陈冬生笑着把手里的糖和包子递给林秀芝:“我看你每天都没好好吃饭,给你买了点糖,
还有两个热包子,你快吃吧。”林秀芝看着那些糖和包子,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知道,
陈冬生肯定是拄着拐杖走了很远的路才买回来的。她接过糖和包子,
掰了一个包子递给陈冬生:“你也吃,咱们一起吃。”陈冬生点了点头,接过包子,
和林秀芝一起坐在门口,慢慢吃着。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可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冷,
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冬生的腿慢慢好了一些,能拄着拐杖干点轻活了。
他开始在出租屋附近捡废品,塑料瓶、纸箱、旧报纸,只要能卖钱的,他都捡。每天早上,
他都会早早起来,拄着拐杖在附近的垃圾桶里翻找,晚上回来的时候,总能带回一袋子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