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烽掐灭了第三根烟。
烟灰缸里,三个烟蒂像是三具小小的尸体,宣告着他耐心的死亡。
会议室里,落地窗外是深海市的璀璨夜景,霓虹灯如流动的岩浆,将这座城市切割得支离破碎。可他一眼都没看。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桌上那份薄薄的简历上。
姓名:宁芙。
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眼睛里。
“项总,人到了。”秘书赵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项烽没做声,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带人进来。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她低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过分秀气的下巴。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被雨打过的栀子花,脆弱,又干净。
项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闷得发疼。
七年了。
七年不见,她还是这副样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宁芙走到桌前,局促地站着,两只手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项……项总。”她小声地开口,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项烽没说话,只是靠在老板椅上,两条长腿交叠着,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
他看到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看到她裙角的一丝褶皱,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垂。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会议室里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宁芙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抬起头来。”
项烽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宁-芙肩膀瑟缩了一下,还是听话地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干净得过分的脸蛋撞进项烽的视野。
还是记忆里的那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清澈,干净,带着一丝天然的怯懦。只是眼尾,比记忆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疲惫。
这张脸,曾是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光。
也是把他丢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宁芙,”项烽叫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知道回来?”
宁芙的嘴唇动了动,脸色白了几分,像是没站稳,身体轻轻晃了一下。
“我……”
“七年零三个月,杳无音信。”项烽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她,“当年走的时候,不是挺潇洒的吗?怎么,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想起我了?”
他的话像刀子,一句一句往宁芙心上捅。
宁芙咬着下唇,眼圈慢慢红了,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画筒,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画的。”她声音很低,“我想应聘贵公司的原画师岗位。”
项烽盯着那个画筒,没接。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
“原画师?”他拿起桌上的简历,用两根手指夹着,像是夹着什么脏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顶级艺术学院毕业,拿过国际大奖,这么厉害的履历,来我这儿屈就?”
“我……”宁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缺钱了?”项烽的目光逼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宁芙的身体僵住了。
过了几秒,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轻轻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让项烽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米八八的身高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所以,这就是你回来的理由?”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因为没钱了,就想起我这个冤大头了?”
宁芙被迫仰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冷,和他眼神里压抑的怒火。
她想说不是的。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项烽心里更烦躁了。
七年了,她还是老样子,一句话说重了就掉眼金豆子。偏偏他妈的,他就是吃这一套。
“哭什么?”他语气生硬地吼了一句,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哥!不好了!”
项烽的弟弟项飞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哥,爸那边的人……追来了!就在楼下!”
项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他松开宁芙,转身看向项飞:“多少人?”
“起码二十个!都带着家伙!我看八成是‘黑水’的人,爸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你带回去!”
项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看了一眼身边吓得脸色惨白的宁芙,心里的烦躁和怒火被一股更浓的担忧盖了过去。
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绝对不能让她被卷进来。
“赵琳!”他对着门口喊道。
秘书赵琳立刻跑了进来:“项总。”
“马上带宁小姐从后门走,用你的车,送她去最安全的酒店,开一间总统套房,账记我头上。没我的命令,不准让她离开房间半步!”
“是!”赵琳反应极快,立刻拉住宁芙的手,“宁小姐,请跟我来。”
宁芙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看看项烽,又看看那个叫项飞的年轻人,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什么追来了?什么黑水?
她只是来应聘的啊!
“我不……”
“闭嘴,跟我走!”项烽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语气霸道得不容置疑。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宁芙心慌。
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决绝。
赵琳拉着宁芙,快步走向办公室的另一扇门。
经过项烽身边时,宁芙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对项飞说:
“去把我的‘东西’拿出来。今天,谁也别想踏进这栋大厦一步。”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宁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被赵琳半拖半拽地带离了会议室,身后传来项烽冷冽的声音。
“关门。封锁整栋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