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破碎的认知小丫鬟那声“快点！”
跟根冰针似的，一下扎破了林凡薇裹在震惊和恐惧外头的混沌劲儿。
求生的念头猛地压过了满肚子的慌和乱。
她狠狠吸了口气，又冷又带着霉味的空气吸进肺里，混沌的脑子总算清明了那么一丝。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不管多离谱，穿越这事儿己经是真的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活下去，先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她使劲压着喉咙里的发颤，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得快冒烟，只能挤出点气音：“水……给我点水……”小丫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时软得任人捏的主儿还敢提要求——哪怕只是要口水。
她撇着嘴一脸嫌弃，可还是转身从桌上的土陶壶里倒了碗水，水浑得能看见底下的渣子。
她没好气地塞过来，手劲大得差点把水泼在林凡薇身上。
“事真多！
赶紧喝！”
林凡薇哪还顾得上水干不干净，接过碗，冰凉的粗陶壁硌着手，又一次提醒她现在在哪儿。
她小口抿着，冷水滑过干疼的喉咙，舒服了那么一点点，也趁机争取了几十秒琢磨的时间。
就这短短一会儿的安静里，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像沉在水底的渣子被搅了起来，模模糊糊浮进脑子里。
“……庶出的……赔钱货…………安分点……别给你姨娘丢人现眼……”（一个尖酸的女人声音）“……冲撞了赵家娘子……还不跪下认错……”（一个凶巴巴的男人声音）“啪！”
（清脆的耳光声，脸颊***辣地烧）祠堂里冰硬的地板……饿到发慌的害怕……慌慌张张地跑……脚下一滑……后脑勺疼得钻心……然后就黑了……记忆断一截续一截，全是些让人难受的情绪：受委屈、害怕、没着没落的无助。
林凡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庶出？
姨娘？
冲撞人？
下跪？
挨耳光？
摔了？
每个词都透着原主日子有多难。
这哪是什么千金小姐，分明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谁都能欺负的小可怜！
最后那个摔了的记忆……难道原主就是这么没的？
“喝完了没？
磨磨蹭蹭的！”
小丫鬟的尖嗓子又把她拉回现实，一把夺过空碗，“哐当”往桌上一扔，“醒了就赶紧走！
夫人和大小姐还在前厅等着呢！
就因为你冲撞了贵客，府里上下都跟着丢人！
真会惹事！”
冲撞贵客？
看来原主“摔了”就是因为这个。
林凡薇逼着自己冷静。
知道的太少，谁是敌人都不清楚，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学着古装剧里的样子想站起来，可身子又虚又陌生，刚起身就晃了一下。
小丫鬟不光没扶，还嗤笑一声：“真是摔傻了？
路都不会走了？
跟我来！”
二：境遇堪怜跟着小丫鬟走出那间又暗又潮的屋子，林凡薇才更清楚地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有多没地位。
她们走的像是后院的走廊，偏得没个人影，脚下的木板踩上去“吱呀”响，像下一秒就要塌。
廊外是个小院子，草长得比人还高，破破烂烂的，跟记忆里偶尔冒出来的、府里其他地方的光鲜样子比，差得能让人心里发堵。
路上碰见两个端着木盆的婆子，看见她们不仅没停下打招呼，反而斜着眼睛打量，嘴角撇着，脸上的嫌弃藏都不藏。
“哟，这不是三姑娘身边的‘巧儿’吗？
这是带主子去哪儿啊？”
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说，特意把“巧”字咬得重重的。
叫巧儿的小丫鬟哼了一声，下巴翘得快上天了：“张嬷嬷，李嬷嬷。
夫人叫三姑娘过去问话呢，可不敢耽误。”
另一个婆子嗤笑：“问话？
我看是问罪吧！
小小年纪心思歹毒，敢去冲撞赵尚书家的千金，真是丢我们林家的脸！
依我看，首接打发到乡下庄子上才好！”
“可不是嘛……”两个婆子边说边走远，声音却飘得清清楚楚，跟鞭子似的抽在林凡薇心上。
三姑娘？
原来自己在这儿排老三。
林家？
赵尚书的千金？
又知道了点信息，可处境好像比想的还糟——连下人都敢这么明着议论、糟践她。
她悄悄瞅了瞅巧儿，这小丫鬟对着婆子还敢装装样子，等婆子走了，脸上又变回那副不耐烦加看不起的模样，对她这个“主子”半分尊重都没有。
看来原主在这个家里，真是底层里的底层，一点威信都没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套半旧不新的浅青色襦裙，料子糙得磨皮肤，颜色也发暗，袖口和裙摆都起毛了。
跟刚才那两个婆子穿的细布衣服比，也没好到哪儿去。
记忆里，原主好像就没怎么吃饱过、穿暖过，总觉得饿，总觉得冷……正想着，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响，响得特别清楚。
一阵饿意猛地涌上来，头也跟着发晕。
巧儿显然也听见了，回头给了她个更大的白眼：“饿死鬼投胎啊？
惹了这么大的祸还想着吃？
等着吧，夫人没准儿让你饿三天，好好醒醒脑子！”
林凡薇抿紧嘴，没说话。
现代社会总想着减肥的焦虑，这会儿想起来真可笑。
在这里，饿肚子不是自己选的，是别人的惩罚，是常有的事。
她攥紧袖口，粗糙的布料磨着掌心，有点疼。
三：初闻“唐”风穿过一道垂花门，眼前的样子一下子变了。
虽说算不上多奢华，但院子明显是好好打理过的，青石板铺得整整齐齐，墙角摆着几盆花，廊柱上的油漆也亮堂不少。
空气里的霉味没了，换成了淡淡的熏香。
几个穿得整齐些的丫鬟婆子在里头走动，看见巧儿和她，都投过来眼神——有好奇的，有打量的，有明摆着来看热闹的，就是没一个带尊重的。
林凡薇赶紧低下头，尽量让自己不显眼，同时拼命记着周围的一切。
有两个穿得鲜艳的丫鬟，外面套着薄纱衣，梳着高高的发髻，脸上涂着白粉，腮帮子上抹着圆圆的胭脂，嘴唇点得又小又红，有说有笑地从旁边过。
“……快点走，大小姐还等着那批新到的江南胭脂呢……听说这次的‘甲煎口脂’颜色正得很，是用最好的紫草、朱砂泡了又压的，香味也能留好久……可不是嘛，还有那‘金花燕支’，细得很，听说宫里的贵人都爱用……”胭脂？
口脂？
甲煎？
林凡薇的心猛地一跳！
这些词……她昨天做PPT的时候还查过！
都是唐代的化妆品啊！
再想想一路看到的房子样式、衣服发型……心里头一个大胆的念头疯了似的冒出来。
她突然想起王总在会议室里喊的那些话——“盛唐风华”、“唐代审美”、“要极致的美”……难道……这里真的是唐朝？！
就在这时，前面带路的巧儿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到了！
低着头，夫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再蠢兮兮地惹祸了！”
林凡薇抬头看了一眼，眼前是个挺气派的正厅，门楣上好像挂着块匾，可她没工夫细看。
厅门开着，能看见里面坐着几个人。
一股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从厅里飘了出来。
西：山雨欲来巧儿没再管她，自己走到厅门口，对着里面弯下腰行礼，声音一下子变得恭恭敬敬，甚至有点讨好：“夫人，大小姐，三姑娘带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慢悠悠却带着威严的中年女人声音：“让她进来。”
巧儿回头，给林凡薇使了个“赶紧进去”的眼色，自己则缩着脖子站到门边，一副“这事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林凡薇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稳住。
是唐朝，大概率没跑了。
可这一点都不让人松快，反而更沉得慌——在这么讲规矩的古代，她一个没靠山、还背着“错”的庶女，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抬脚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厅堂正中间的主位上，坐着个西十岁左右的妇人。
穿的是绛紫色缠枝纹的绫锦褶裙，外面套着件深青色绣金的缎面半臂，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插着好几支金玉发钗。
脸看着保养得不错，可眼角眉梢全是厉害的纹路，嘴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像刀子似的落在林凡薇身上，满是嫌弃和打量。
这肯定就是那位“夫人”——这个家的主母。
主位旁边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的是樱草色的齐胸襦裙，披着鹅黄色的轻纱披帛，妆画得精致，头发上插满了珠翠。
她正慢悠悠地捻着自己涂得通红的指甲，听见动静才抬起眼，扫了林凡薇一下，眼神里全是明晃晃的看不起和嘲讽。
这应该就是“大小姐”了。
旁边还站着几个嬷嬷和丫鬟，一个个大气不敢喘，垂着手站着。
厅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空气里全是猫抓老鼠似的戏耍和压迫感。
林凡薇凭着记忆里模糊的规矩，再学着刚才巧儿行礼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弯了弯腰，声音又干又哑：“给……母亲、姐姐请安。”
刚把称呼说出口，胃里就一阵翻腾，有点恶心。
“母亲？”
主母王氏冷笑一声，声音像浸了冰，“林晚，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还有这个家吗？”
林晚？
原来这身体的名字叫林晚。
林凡薇低着头，不敢接话。
“昨天在赵府的赏花宴上，你干的蠢事，现在满城都知道了！
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王氏的声音突然拔高，满是火气，“赵尚书家的千金，也是你能冲撞的？
谁给你的胆子！”
旁边的林家大小姐林萱用团扇挡着嘴，轻轻笑了一声，声音甜滋滋的，却透着毒：“母亲别气坏了身子，三妹妹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瞧见赵娘子那身云锦做的新衣服，还有头上那支御赐的金步摇，看傻了眼，忘了自己是谁，想凑近些看清楚，才不小心冲撞了而己。
毕竟那些东西，她这辈子怕是连摸都摸不到呢。”
这话看着是劝，其实是火上浇油，明着说林晚“贪慕虚荣”、“没规矩”，把羞辱人的话说到了明面上。
王氏的脸色更难看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跟你那个早死的姨娘一个德行！
就会给我惹麻烦！
赵家己经生气了，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林凡薇（现在该叫林晚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真正的为难才刚开始。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后脑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饿和虚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
她该怎么办？
在这么孤立无援的地方，怎么才能给自己争点活下去的机会？
还有那个被她“冲撞”的赵尚书千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场祸事，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