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落在地面，映出一滩褐色的液体。王浩的皮鞋尖，就停在液体边缘。
那双鞋是意大利手工定制，光泽刺眼。“林默。”王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
看见他下巴的轮廓。办公室里很静，静到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跳。
同事们坐在各自的工位，头埋在显示器后面。他们的眼角余光，像针，扎在我身上。“脏了。
”王浩说。他指着地面。那杯咖啡是他自己打翻的。他刚刚因为一个数据错误，对我发火。
那个错误不是我造成的。“擦干净。”王-浩说。保洁阿姨的工具间就在走廊尽头。
我站起身，想去拿拖把。“用手。”王浩的声音不高，但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我看见一个女同事的手，停在键盘上。我的身体僵住。血冲上头。耳朵里开始响。“怎么？
”王浩的嘴角动了动，“觉得委屈？”他往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咖啡渍的边缘。他弯下腰，
脸凑近我。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林默，你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在这里，
就是一条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像耳语。“跪下。”他说。
时间停止了。空气凝固了。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轻蔑。那是一种看垃圾的眼神。
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膝盖开始发软。就在我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瞬间，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没有理会。屈辱像潮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闭上眼。
手机又震了一下。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林默先生，您好。关于您远房叔公林建国先生的遗产事宜，
请立即与我联系。初步估算，您将继承其名下所有资产，约一千亿。”我看着那串数字。一。
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我反复数。一遍，两遍，三遍。办公室的灯光，
好像亮了一些。王浩的脸，在我眼里，变得有点滑稽。同事们偷看的眼神，也失去了重量。
我听见自己笑了一声。王浩的眉头皱起。“你笑什么？”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王总，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我自己的，“我想，这地，我不擦了。”我站直身体。
膝盖没有再软。我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我用平视的角度，看着他的眼睛。“还有，
你被开除了。”我说。2咖啡馆里，空调的风吹着。我面前坐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姓张，
是律师。他的头发梳得整齐，眼镜片反着光。“林先生，我知道这很突然。
”张律师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文件很厚。封面上是几个字：遗产继承说明书。
“林建国先生，是您祖父的堂弟。他一生未婚，无子无女，常年在海外经商。
按照他生前立下的最后一份有效遗嘱，您是他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我的手指，
放在那份文件上。纸张的触感，有点不真实。“一千亿……”我开口，喉咙发干，
“是什么货币？”张律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人民币。”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
邻桌一个正在喝咖啡的女孩，手抖了一下。咖啡洒了出来。整个咖啡馆，好像都安静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张律师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具体来说，
是一千零三十七亿。包括但不限于‘环球资本’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在纽约、伦敦、东京等地的数十处不动产，一个位于加勒比海的私人岛屿，
以及一些艺术品和古董收藏。”他每说一个词，我的心脏就收缩一下。我低头，
看着自己身上的T恤。因为洗得次数太多，领口已经卷边。我又想起昨天王浩的脸，
想起同事们的眼神。那些画面，像黑白电影，在我脑子里闪过。然后，那些画面，碎了。
被一千零三十七亿这个数字，砸得粉碎。“我需要做什么？”我问。“签字。
”张律师递给我一支笔。笔身是金属的，很重。“签了这份文件，走完必要流程，
大概三天后，第一笔资金会转入您的个人账户。为了方便您处理，我们建议先赚一百亿。
”先赚一百亿。他说得云淡风轻。我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我看到我的手在抖。
我试图稳住它。张律师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催促。我深吸一口气，写下了我的名字。林默。
写完这两个字，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永远地离开了。也许是自卑，也许是怯懦，
也许是那个习惯了忍气吞声的自己。签完字，我走出咖啡馆。阳光照在身上。我眯起眼。
街上的车，街上的人，都和昨天一样。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走进路边一家银行的ATM机。插卡，查询余额。屏幕上亮起一行数字。
余额：237.54元。我对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然后，我笑了。我拿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我昨天在网上查到的，一家国内顶级的并购公司的合伙人。“喂，
您好。”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客气又疏远。“你好，”我说，“我要收购一家公司。
”“好的，先生。请问是哪家公司？”我看着街对面那栋写字楼。楼顶上，
有我们公司的logo。“启明科技。”我说。3并购公司的办公室里，冷气很足。
我坐在沙发上。对面是三个人。为首的男人，就是我打电话找的合伙人，他叫周辰。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是专业，也是审视。“林先生，我们查过了。”周辰开口，
他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启明科技，一家中等规模的互联网公司，主营业务是软件外包。
目前市场估值，大概在三亿左右。”他顿了顿，看着我。“这家公司，
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购价值。技术没有壁垒，市场占有率也不高。”他的意思是，我不该买。
“我要买。”我说。周辰和我对视。他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他失败了。我的脸上，
什么表情都没有。“收购方式，我们建议是……”“现金，全资，要约收购。”我打断他，
“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我不在乎溢价。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
拿到这家公司百分之百的控制权。”周辰的瞳孔，缩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助手，
交换了一个眼神。现金，全资，溢价。这三个词，代表的不是商业逻辑，而是碾压。
一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碾压。“林先生，这样操作，您的成本会非常高。
而且会引起市场的剧烈反应。”周辰说。“钱不是问题。”我说。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但很奇怪，没有一点不自然。好像我天生就该这么说话。周辰沉默了。
他重新打量我。他从业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客户。有野心勃勃的，有谨小慎微的。
但像我这样的，他没见过。我的身上，有一种平静。一种拥有绝对力量之后，才会有的平静。
“我需要多久？”我问。“如果……资金全部到位，
并且不计成本的话……”周辰计算了一下，“从启动到完成交割，最快，一个星期。
”“太慢了。”我说。周辰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三天。”我说，
“我只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内，我要启明科技的股东，把所有股份，都摆在我的桌子上。
”我站起身。“这是我的律师的电话。”我把张律师的名片放在桌上，“钱的事，
你们跟他谈。我只要结果。”说完，我转身离开。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那三道目光，
一直跟在我的背后。走出那栋大楼，我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玩家。一个刚刚登录游戏的玩家。这个城市，就是我的地图。
而启-明科技，只是新手村外面，第一个要被平推的副本。三天后，张律师给我打电话。
“林先生，手续都办完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波澜，“启明科技，
现在是您的了。”4启明科技炸了。一封来自顶级投行的邮件，
发给了公司的所有股东和高管。邮件内容，是一份不可拒绝的要约收购。报价，
是公司市值的三倍。支付方式，现金。消息像病毒一样，在公司内部蔓延。每个人都在讨论。
每个人都在猜测。“谁？是谁这么大的手笔？”“疯了吧！三倍溢价买我们这个破公司？
”“我听说，对方的要求是，管理层全部留任，但CEO必须滚蛋。”我在茶水间，
听着同事们的议论。他们没有认出我。或者说，他们的眼睛，自动过滤了我。在他们眼里，
我还是那个可以被随意使唤的林默。一个和我同期进公司的女孩，端着杯子，
小心翼翼地问我：“林默，你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吗？”我看着她。她叫李然，
是公司里唯一一个，会在我被王浩责骂时，递给我一张纸巾的人。“不知道。”我说。
她有点失望，走了。我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对话框。是王浩。
“林默，滚进来。”我走进王浩的办公室。他正焦躁地来回踱步，领带都扯歪了。他看见我，
像找到了一个出气筒。“神秘买家！狗屁的神秘买家！”他低吼着，把一份文件砸在桌子上，
“查！给我去查！动用所有关系，把这个人给我挖出来！我想看看，是谁想让我王浩滚蛋！
”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看着他。我觉得他很可怜。
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即将被宰杀的野兽。还在徒劳地咆哮。“王总，”我说，“也许，
你应该关心一下交接工作。”王浩愣住。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都是血丝。“你说什么？
”“我说，新的老板，可能很快就要来了。”我说。王浩突然笑了。“林默，你是不是觉得，
换了老板，你这条狗就能翻身了？”他走到我面前，用手指戳着我的胸口，“我告诉你，
不管谁来，你都还是一条狗。因为你天生就是狗命。”我没有说话。我只是看着他。
我看着这个，即将失去一切的人。他不知道，他此刻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咆哮，在我眼里，
都只是一场不好笑的默剧。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整个公司，都在一种狂热和不安的气氛里。
每个人都在赌。赌新老板是谁。有人猜是竞争对手，有人猜是某个商业巨头。
他们猜了很多名字。但没有一个人，敢把赌注，押在我的身上。55交接日。
启明科技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所有股东，所有高管，都在。他们神情复杂，有期待，
有不安，也有贪婪。三倍的溢价，让他们每个人都赚得盆满钵满。王浩坐在主位上。
他的脸色，很难看。作为CEO，他被清洗了。这是收购合同里，唯一的附加条款。“王总，
别灰心。拿着这笔钱，到哪都能东山再起。”一个股东安慰他。王浩没有说话。
他只是盯着会议室的门。他想看看，那个把他踢出局的人，到底是谁。我也在会议室里。
作为助理，我负责端茶倒水。我给每一个人，都倒了一杯茶。包括王浩。我把茶杯，
放在他面前。他头也没抬。“滚。”他说。我站直身体，退到墙边。和会议室的绿植，
站在一起。周辰，那个并购公司的合-伙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张律师。“各位，
”周辰清了清嗓子，“很高兴和大家完成这次合作。现在，我向各位介绍启明科技的新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王浩的身体，坐得笔直。门外，没有人。周辰的目光，
在会议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他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周辰的手势，转到了我的身上。我从墙边，
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向会议室的中央。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从不解，到惊讶，
到错愕，最后，变成了见鬼一样的惊骇。我看到一个高管的嘴巴，张成了O型。
我看到一个股东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看到了王浩。我看到他的脸，
在一瞬间，没了血色。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想站起来，但身体好像不听使唤。我走到他的面前，停下。“你好，王总。”我说。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像一声雷。“现在，这家公司，姓林。
”6王浩的嘴唇，在抖。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
“不……不可能……”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不可能！”他突然喊了起来，指着我，
“你！林默！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可能买得起我的公司！”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裂。
周辰走上前，把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王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周辰的声音，
没有一点温度，“这位林默先生，现在是启明科技唯一的股东和董事长。这是股权转让书，
你可以看一下。”王浩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他的身体，晃了一下。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我看着他。看着他从愤怒，到不信，再到绝望。这个过程，
很短暂，也很漫长。“王浩，”我开口，叫了他的全名，“你还记不记得，三天前，
你让我做什么？”王浩的身体，僵住了。“你让我，跪下，给你擦鞋。”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还说，我天生就是狗命。”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我们。“现在，
”我从我的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文件不厚。只有一页纸，“我想请你，也做一件事。
”我把那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文件顶上，是三个字：辞退信。“签了它。”我说。
王浩的眼睛，红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像要把它烧穿。“林默！”他咆哮着，
像一头困兽，“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为这家公司付出了十年！你不能就这么把我踢出去！
”“我能。”我说。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我弯下腰，凑到他耳边。
用他三天前对我说话的音量。“因为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我把一支笔，放在辞退信上。
“签，或者，我让你的下半生，在这个行业里，接不到一份工作。不，是在这个城市里，
找不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我的声音很轻。王浩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愤怒，
是因为恐惧。他终于明白，坐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践踏的林默。
而是一个，可以轻易碾碎他的存在。他拿起笔。他的手，抖得厉害。那支笔，在纸上，
划出丑陋的痕迹。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拿起那份签好字的辞退信，看了一眼。然后，
我把它甩在了王浩的脸上。纸张，打在他的脸上，发出一声轻响。就像他当初，
用文件羞辱我时一样。“现在，”我说，“滚出去。”7王浩走了。他走出会议室的时候，
脚步踉跄，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他没有回头。会议室里，剩下的高管和股东，
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是敬畏，是恐惧，还有一丝讨好。“都出去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