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功德+1凌晨三点，城市像一块耗尽了电量的巨大电池，沉入一种虚假的寂静。
唯有李勉的出租屋里，还规律地响着一种声音——不是心跳，也不是钟摆，
而是一种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效：“咚”。声音来自他手机屏幕上一个极其简约的APP。
界面是深沉的赭石色，中央悬浮着一只线条古朴的木鱼。手指每点击一次，木鱼便轻轻晃动，
伴随着那声“咚”，
屏幕上方一个仿宋体的数字便会跳动一下：“当前功德：104,827”。
李勉的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个数字。
他的食指机械地抬起、落下，精准地敲击在虚拟木鱼的中心。这不是修行，这是一场战斗。
同事意味深长的眼神、下季度房租的催缴通知、母亲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工作还顺心吗？
”……这些声音像一群失控的蝗虫，啃噬着他所剩无几的平静。“电子木鱼”，
一周前他在一个名为“赛博佛系自救小组”的论坛里发现的宝藏。发帖人声称，
这款APP融合了最新A***R技术和高僧开光音频数字版，能有效缓解焦虑，
净化心灵，关键是，“积攒的功德看得见，摸不着，但能让你安心”。安心。
李勉太需要这个了。他下载了APP，开始了他的“赛博修行”。最初只是睡前敲几分钟，
确实有种奇异的催眠效果。但不知从何时起，性质变了。
他看到论坛里有人晒出“百万功德”的截图，
收获一片“大师”的膜拜；有人组队“云敲钟”，比拼深夜的“功德产出效率”。
一种熟悉的焦虑感攫住了李勉——连放松，都不能落后于人。于是，敲木鱼变成了KPI。
他给自己定下目标：每日功德值增长不低于一万。完成不了，就仿佛虚度了光阴，
内心的焦虑不减反增。此刻，距离当日目标还差不到两千。他咬紧牙关，加快了点击频率。
“咚”、“咚”、“咚”……声音连成一片，急促得让人心慌。功德数字飞快跳动，
但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额头上，因为长时间精神紧绷和保持一个姿势，开始隐隐作痛。
终于，数字跳到了105,000。李勉像跑完一场马拉松，虚脱般地瘫倒在椅子上，
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关闭APP，世界瞬间安静，但脑中的蝗虫并未散去，
反而因为短暂的寂静而显得更加喧嚣。额头的痛感清晰起来，像有根针在持续地扎。
他自嘲地笑了笑，对着漆黑的屏幕喃喃：“功德圆满……个屁。”2 赛博慈航“勉哥，
你昨晚又‘修仙’了？”同事小赵凑过来，指着李勉浓重的黑眼圈戏谑道。办公室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和疲惫的气息。李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晃了晃手机：“积点功德，
求佛祖保佑这个季度的KPI能达标。”这话引来旁边工位几位同事的共鸣。一时间，
办公室里竟响起了几声零星的“咚”、“咚”声。放眼望去，
好几个屏幕上都晃动着那只熟悉的电子木鱼。这已成为部门里心照不宣的潮流。
项目压力大时，代码敲到一半，设计图改到吐血，停下来敲几下木鱼，
成了一种廉价的即时慰藉，一种对抗“福报”996的黑色幽默。“嘿，
我刚买了APP新出的‘梵音环绕’音效包，敲起来带感多了！”小赵兴奋地展示，
“还有这个‘青灯古佛’主题皮肤，限时折扣六块六，图个吉利。”李勉点开APP商城，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眼花缭乱：除了音效和皮肤，
还有“《金刚经》自动播放器”功德缓慢持续增长，
修行两不误、“电子香烛”点燃后增加“虔诚”特效、“赛博贡品”虚拟鲜花水果，
贡献给看不见的佛……一切都被明码标价，打包成一个个“心灵升级套餐”。
开发者深谙消费主义与焦虑营销之道，弹窗广告上写着：“你的焦虑，源于功德不足！
”“最新‘大悲咒’背景音乐，助力功德效率提升30%！
”李勉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个“青灯古佛”皮肤。界面焕然一新，古旧的卷轴效果，
旁边还有一盏摇曳的油灯动画。确实，感觉“佛系”了不少。但当他再次开始敲击时，
目的依然纯粹——追赶那该死的每日功德值。消费带来的新鲜感迅速褪去，
剩下的仍是机械的劳动和额角越来越清晰的胀痛。
他觉得自己像个在电子流水线上组装“安心”零件的工人，但组装出的产品，
却总也无法填满内心那个巨大的空洞。午休时，他刷着“自救小组”的帖子。
有人分享着“十万功德顿悟心法”，有人直播“连续敲击一千下不断指”的挑战，
更有人开始讨论是否能有“功德借贷”或者“功德期货”，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功德危机”。
李勉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这艘号称能渡人脱离苦海的“赛博慈航”，
载着的是一群怎样焦躁不安、自我欺骗的灵魂？而他自己，正是其中卖力划桨的一员。
3 裂痕公司季度评审会，如同一场公开处刑。李勉负责的项目因为一个致命的技术漏洞，
导致上线延迟，被总监点名批评，言语犀利如刀。他坐在台下，手心冰凉，冷汗涔涔。
那些精心准备的解释和说辞，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总监冰冷的眼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整个下午，李勉都把自己关在茶水间的角落里，手机屏幕亮着，电子木鱼的声音轻微而急促。
他疯狂地敲击着，仿佛每一下“咚”声，都能抵消一分失败带来的耻辱和焦虑。
功德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但他内心的恐慌却像黑洞一样加速膨胀。
他期望中的平静和释然没有到来，反而有一种更深的虚妄感攫住了他。“李勉，
”一个冷静的女声在身边响起。是苏晴，和他同期入职的设计师，
一个看起来总是波澜不惊的姑娘。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目光落在他剧烈颤抖的手指和手机屏幕上那个疯狂跳动的数字上。“你这样……真的有用吗？
”苏晴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丝淡淡的困惑和关切。李勉的手指猛地停住，僵在半空。
他抬起头，眼神涣散：“积点功德……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功德？”苏晴微微蹙眉，
“我记得佛家讲功德，是发自内心的善念和实实在在的利他行为。对着一个程序代码点击，
产生的这个数字，除了消耗你的时间和电量，还能是什么呢？它帮你解决了那个技术漏洞吗？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李勉用来自我麻醉的气泡。他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这个数字，除了给他一种努力的幻觉，什么也改变不了。
真正的困境依然矗立在那里，纹丝不动。“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长久以来紧绷的弦，似乎到了断裂的边缘。
额头的疼痛骤然加剧，不再是隐隐作痛，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头骨真的要裂开一般。苏晴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你需要的是停下来，
真正地面对问题，而不是用一个虚拟的数字来掩盖它。”她放下花茶，转身离开了。
李勉呆立在原地，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暗了下去，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额头上，
那个被反复敲击的点位，皮肤下似乎有血管在突突地狂跳。
电子木鱼的“咚”声还在他耳边幻听般回响，但此刻，那声音不再带来任何慰藉，
只像是一种嘲讽。4 KPI修行头痛欲裂地回到家，李勉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他本能地点开“赛博佛系自救小组”，发了一个帖子，倾诉今天的遭遇和苏晴的质疑，
末尾写道：“难道电子木鱼，真的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帖子很快有了回复。然而，
绝大多数并非他预想中的安慰或探讨。“楼主修行不到家啊！心不诚则功德不显！
”“被女人两句话就动摇了道心？看来你的功德池还是太浅了，继续精进吧！
”“推荐你购买‘静心咒’VIP套餐，配合每日一万五千功德的基础任务，
很快就能破除外魔干扰！”更有人直接贴出了更高的功德截图，配上奋斗的表情：“看，
我已经两百万功德了！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楼主加油卷起来！
”小组里弥漫着一种狂热的氛围。修行变成了比拼，忏悔变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