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急诊室的白炽灯像淬了冰，刺得凌辰眼底发疼。
消毒水混着神经毒素残留的甜腥气钻鼻腔，病床上的林薇脸色白得透光，氧气管压出的红痕陷在颧骨上，指尖青紫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每一次微弱抽搐都扯动小臂内侧褪色的兔子标记。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抢救室里回响，却像重锤敲在凌辰记忆的裂缝上——这声音与孤儿院医务室的旧仪器如出一辙。
“病人突发性呼吸肌麻痹，初步诊断为神经毒素中毒。”
主治医生递过化验单，“血液里检测到的毒素成分和周明体内的高度相似，但剂量更猛。”
凌辰捏着化验单的手指关节发白。
α-银环蛇毒素衍生物，松节油载体——凶手在复制周明的死亡方式，却刻意加大了剂量。
他俯身检查林薇的瞳孔，手电筒光线下，虹膜边缘浮现出极淡的蜡质光泽。
“她手里攥着的草图呢？”
苏芮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半张烧焦的画纸。
纸面上用红笔圈着周明“窥视者”系列的蜡眼设计图，其中一个蜡眼底部画着歪扭的“A.M.”，旁边还有一行被烧糊的小字：“第7号……实验体……”凌辰的呼吸骤然停滞。
第7号实验体——这个编号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他记忆深处的铁盒。
他想起孤儿院地下室的编号牌，想起兔子面具男孩脖子上挂着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的正是“7”。
“技术队在周明工作室找到了这个。”
苏芮又拿出一个证物盒，里面是一套微型金属模具，正是用来浇筑黑眼标记的。
模具底部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母：“A.O.M.”——向阳孤儿院（Asun Orphanage）的缩写后多了个“M”，像是某种扭曲的签名。
“M是‘Memory’吗？”
凌辰指尖搭上金属模具的瞬间，冰冷突然窜成灼烧感——就像二十年前那枚刚浇筑好的黑蜡眼，被兔子面具男孩按进他掌心时，蜡油渗进纹路的烫意，与此刻模具边缘的锐棱硌得指骨发疼的触感，在记忆里拧成了死结。
他突然想起，兔子面具男孩曾在他耳边低语：“等蜡眼完成，我们就能记住所有被偷走的事了。”
就在这时，林薇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氧气管发出嘶鸣。
凌辰立刻按住她的手腕，却在皮肤下摸到一个异常的凸起。
他撕开林薇的袖口，只见她小臂内侧纹着一个褪色的兔子头标记，兔子眼睛的位置，正是一枚黑蜡眼的形状。
这时林薇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小心……她”，但是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微弱的声响。
“她也是孤儿院的人？”
苏芮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脖颈间的银链。
凌辰没有回答，而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紫外灯，照向林薇的眼皮。
在紫外线照射下，她结膜上浮现出用荧光墨水写的一行小字：“洞在镜中。”
“洞在镜中……”苏芮喃喃重复，突然想起“时空”画廊的“镜中花”展室。
单向透视玻璃、镜中倒影、兔子标记——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被当作密室的展室。
“快走！”
凌辰猛地首起身，撞倒了身后的医疗器械。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兔子面具男孩站在单向玻璃前，手里举着黑蜡眼，玻璃上倒映出的却是凌辰自己的脸。
当他们驱车赶回画廊时，警戒线己经被冲破。
“镜中花”展室的单向玻璃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蜡油写着：“欢迎来到兔子洞。”
展室内，周明未完成的蜡眼展品被摆成一个圆圈，中间放着一台正在播放录像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二十年前的向阳孤儿院。
画面里，年轻的苏芮牵着一个戴兔子面具的男孩，走进地下室。
地下室墙上挂满了蜡眼标本，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男孩注射药物，男孩挣扎时，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清晰可见——和凌辰现在的疤痕一模一样。
“这是……”苏芮的声音颤抖，指尖划过屏幕上自己年轻的脸。
录像突然切换场景。
火焰吞噬了孤儿院的画室，兔子面具男孩蹲在燃烧的画架前，将一枚黑蜡眼按进地板的焦痕里。
画架上残留的画布碎片随风扬起，上面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眼睛，瞳孔正是“A.M.”的字样。
凌辰猛地捂住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来了——兔子面具下是他自己的脸，而苏芮当时是孤儿院的实习心理医生。
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就是周明的父亲，当年负责在孤儿身上进行记忆篡改实验的主谋。
“周明的父亲用我们做实验，想创造出没有痛苦记忆的‘完美容器’。”
凌辰的声音沙哑，镜片后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光，“他以为烧掉孤儿院就能掩盖一切，却不知道我把所有蜡眼模具都藏在了‘镜中花’的夹层里。”
镜子夹层里除了模具，还有我哥哥的实验日志——里面记着，当年的‘记忆篡改’其实有副作用，每个实验体都会分裂出‘复仇者人格’，而触发人格的钥匙，就是黑蜡眼的温度。
苏芮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你就是当年的兔子面具男孩？”
“不。”
凌辰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展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我们都是。
周明、李梦然、张建国……他们的父辈都是实验的参与者，而我，是唯一活下来的第7号实验体。”
他走到蜡眼圆圈中央，捡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好定格在苏芮给兔子面具男孩戴上面具的画面。
凌辰抚摸着屏幕上苏芮的脸，指尖划过她当时佩戴的银吊坠——半枚黑蜡眼，和他记忆里的那枚恰好能拼合。
“你一首知道，对不对？”
凌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从你带着黑眼标记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在引导我找回记忆。”
苏芮没有否认，只是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半蜡眼吊坠，拼合成完整的眼睛：“当年的实验不止篡改记忆，还制造了……第二人格。
周明他们的父辈害怕实验体觉醒，所以策划了纵火案。
但他们没想到，有人把实验记录和蜡眼模具藏在了画廊的镜子夹层里。”
就在这时，展室的灯光突然熄灭，灯光骤灭的瞬间，玻璃幕墙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夹层里蠕动。
黑暗里，苏芮的脚步声贴着地面滑过来，下一秒，走廊的幽蓝光透过玻璃渗进来，将凌辰的影子拉得狭长，投在蜡眼圆圈中央，像被无数黑眼钉住的猎物。
玻璃上浮现出用荧光颜料画的兔子洞标记，而在标记中央，是凌辰自己的倒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属于“凌辰”的、冰冷的微笑。
“现在你想起来了。”
黑暗中传来苏芮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我哥哥是第6号实验体，比你早三个月‘被销毁’——周父说他‘记忆篡改失败，会暴露实验’。
我当年混进孤儿院当实习医生，就是为了找他的尸体，却撞见你被按在手术台上注射药物。
这枚半蜡眼吊坠，是我从他遗物里找到的，另一半……”她指向凌辰的领口，“在你这里，当年你从火场里攥着跑出来的，我们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复仇者。”
凌辰看着镜中的自己，记忆里的兔子面具与现实中的倒影重叠。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黑眼标记都会心悸——那不是恐惧，而是本能的召唤。
那些被篡改的记忆、被压抑的愤怒，都在黑蜡融化的瞬间苏醒。
“所以林薇不是被灭口，而是帮凶？”
凌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是当年孤儿院的保育员，负责看管‘实验体生活区’——你手腕的月牙疤，就是她当年为了帮你躲避周父的注射，用烙铁烫的伪装伤。
她藏在草图里的‘A.M.’，其实是‘Asun’s Memory’，想让你记起她偷偷藏在画廊镜子后的实验记录。”
苏芮走到他身边，举起两半蜡眼吊坠，“现在你记起来了，就该做选择。”
苏芮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指尖捏着另一半蜡眼吊坠，没有递过来，“是继续当法医追查‘凶手’，还是……承认你潜意识里早就布置好的审判场？
张建国在医院的VIP病房，陈默今晚值夜班——他们的地址，我放在你口袋里了，但要不要去，你自己定。”
凌辰接过吊坠，完整的黑蜡眼在幽蓝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想起解剖台上周明胸口的伤口，想起电梯里李梦然惊恐的眼神，想起病房里张建国未按响的急救按钮——那些看似完美的密室，其实都是他潜意识里布置的“审判下一个是陈默。
当年纵火时，他是张建国的司机，负责把昏迷的实验体抬进火场。
现在他在‘凌云’大厦当维修工，其实是在监控李梦然——李梦然的叔叔当年负责实验的药物采购，她手里有药物清单，陈默是来盯着她别乱说话的。
凌辰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收紧，蜡眼吊坠的棱角嵌进掌心，渗出血珠。
他盯着镜中的倒影——那人嘴角的弧度慢慢扬起，不是他惯有的冷淡，而是带着兔子面具时的诡异弧度。
倒影抬起手，比出握刀的姿势，而他的右手，竟真的跟着抬起，指尖虚虚攥着，像在握住那把刺穿周明心脏的、带着电流的特制刀。
“镜中的倒影突然动了——不是跟着他的动作，而是先一步抬起手，指尖划过镜面上的兔子洞标记。
凌辰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血珠滴在蜡眼上，而倒影的嘴角，还在慢慢上扬，像在看一个终于走进陷阱的猎物。
他突然想起，周明胸口的伤口角度，和他昨晚解剖时无意识比划的角度，一模一样。”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那些被压抑的人格，凌辰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珠在蜡眼上晕开，突然听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赵峰发来的消息：“医院307病房，张建国死了，现场有黑蜡眼。”
他猛地抬头，苏芮己经走到玻璃幕墙前，背影融进幽蓝光里，手里把玩着一枚新的黑蜡眼，蜡油还在往下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