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里灯火通明，空调温度打得很足，可林溪还是觉得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儿子言言正被主持人逗得咯咯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现场观众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她攥了攥微微出汗的手心，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评委席正中央的那个位置。陆辰。
这个名字像一枚滚烫的烙印，在她心底藏了六年。他比六年前更耀眼了，
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穿在他身上有种清贵的疏离感。
此刻他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位女评委说话，下颌线清晰利落，眉骨投下小片阴影，神色很淡，
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档《宝贝向前冲》是时下最火的亲子真人秀，她带着言言来参加，
心里不是不忐忑的。可言言喜欢，小家伙人来疯，站在镜头前丝毫不怵。
而且……她心里也存着一丝极其微小的、连自己都不太敢深想的念头——万一呢？
万一他看到了呢？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节目录制过半，陆辰的点评专业而简短，
目光扫过他们这对母子时，和看其他嘉宾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大概，
早就忘了六年前那个混乱又荒唐的夜晚了吧。忘了那个仓皇逃离酒店房间，
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她。“好，接下来是我们的默契大考验环节！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拉回了林溪的思绪，“妈妈和宝贝背对背，回答关于对方的问题哦！
答错可是要接受惩罚的！”林溪赶紧收敛心神，配合地转过身。问题都很简单，
言言喜欢吃什么，最怕什么，生日是哪天……林溪对答如流。
她能感觉到背后小家伙因为被妈妈深深了解而兴奋地扭来扭去。“最后一个问题，问言言哦！
”主持人声音带笑，“我们的小言言，长得最像谁呢？”言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清脆响亮的童声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演播厅：“像妈妈！外婆和姨姨都说我是妈妈的缩小版！
”观众席响起笑声和掌声。林溪刚松了半口气。言言却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小男孩的炫耀：“但是我的牙齿不像妈妈！
我的小虎牙是独一无二的！”现场气氛更热烈了，主持人也笑着夸他可爱。
林溪的心却猛地一沉。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实质般的探究，
从评委席直射过来。是陆辰。他不再侧头，不再听人说话，而是微微蹙着眉，
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言言，或者说，锁定了言言笑起来时，那颗俏皮地探出头的小虎牙。
那目光太有穿透力，连背对着他的林溪，都觉得脊椎一阵发麻。接下来的录制，
林溪全程魂不守舍。她不敢再去看陆辰，
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视线时不时就落在她和言言身上，带着审视，
带着一种越来越明显的困惑。完了。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砸进她脑子里。
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带着和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
还能安然无恙？录制一结束，林溪几乎是扯着言言，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演播厅。
连节目组安排的后续采访都推掉了，只含糊地说孩子累了。她开着那辆二手小 Polo，
载着因为兴奋过后而昏昏欲睡的言言，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家赶。后视镜里，
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她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是错觉吗？
还是陆辰真的发现了什么？她把言言哄睡，小家伙即使在梦里，也咂咂嘴，
露出那颗惹祸的小虎牙。林溪坐在儿童床边，看着儿子酷似陆辰的睡颜，心里乱成一团麻。
六年前，她还只是个在影视城跑龙套、偶尔***做做明星临时助理的小姑娘。
那晚剧组庆功宴，她因为帮陆辰的经纪人处理了点急事，被邀请参加。她没怎么喝过酒，
却稀里糊涂地接错了杯子，等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头晕眼花。
是陆辰的经纪人让她去楼上酒店房间休息会儿，说那是给陆辰准备的，但他暂时不用。
后来……后来记忆是碎片式的。只记得很热，有人靠近，气息灼热，带着清冽的雪松味，
和她混乱地纠缠在一起。再醒来时，天还没亮，
身边男人沉睡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英俊得不像真人。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像个小偷一样逃离了那个房间。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恐慌，无助，但当她第一次在B超单上看到那个小小的孕囊时，
一种奇异的、强大的母性攫住了她。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为了避开可能的流言蜚语，
也为了彻底斩断那不该有的妄想，她离开了那座城市，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回到了老家。
言言的出生，给了她全新的生活和勇气。她开始尝试写作，
没想到几年前写的一本冷门小说意外卖出了版权，有了一笔不错的收入，
日子才渐渐宽裕起来。这次带着言言参加节目，一是拗不过儿子的好奇和节目组热情的邀请，
二来……或许在她心底最深处，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希冀。现在，
希冀没看到，恐慌倒是成真了。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林溪一边赶稿子，
一边心惊胆战地刷着微博热搜，生怕看到什么“爆”字打头的词条。还好，一切如常。
她稍微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想多了？陆辰日理万机，
怎么会一直关注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嘉宾和他的妈妈？第三天下午，门铃响了。
言言正坐在地板上拼乐高，闻声立刻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我来开！
”林溪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洗到一半的草莓：“言言，先看看是谁！”话音未落，
言言已经踮着脚够到了门把手，咔哒一声，把门拉开了。门外站着的人，
让林溪手里的草莓盆差点直接摔在地上。陆辰。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
戴了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但那份过于出色的身高和气质，
让他站在这个普通的老旧小区楼道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显然也没料到开门的会是个小豆丁，
微微怔了一下，目光落在言言脸上时，那种熟悉的、探究的锐利再次浮现。
林溪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是本能地将言言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他大半，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陆、陆先生？您……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辰的视线从言言身上移开，落在林溪苍白惊慌的脸上，他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只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节目组有登记地址。”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试图越过林溪的肩膀，
看向她身后那个正努力探出小脑袋，睁着圆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他的小男孩。“林小姐，
”陆辰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溪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用力摇头，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陆先生说笑了，您是大明星，我只能在电视上看到您。
”“是吗？”陆辰不置可否，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言言，或者更确切地说，
是盯着言言那颗因为好奇而微微张着嘴、露出来的小虎牙，“那你能否解释一下，
为什么我五岁时的照片，会长在你儿子的脸上？”来了！终于还是来了！林溪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把言言往后又塞了塞，强自镇定：“陆先生，您可能看错了。小孩子长得都有点像，
这只是……只是普通的遗传现象，言言他，长得比较像我。”“像你？
”陆辰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质疑。他上前一步，逼近了些，
楼道里狭窄的空间顿时充满了压迫感。“眼睛像你，还是鼻子像你？或者，
这颗虎牙……”他伸出手指，似乎想指一下言言的牙齿。林溪像只受惊的母鸡，
猛地将言言完全护在身后，声音都变了调：“陆先生！请您自重！
”言言被妈妈的反应吓了一跳，小脸绷紧了，看看脸色煞白的妈妈，
又看看面前这个高大英俊却气场逼人的叔叔，小眉头皱了起来。就在这时，
谁也没料到的一幕发生了。小家伙突然挣脱了林溪的手，像条灵活的小鱼，
哧溜一下从林溪腿边钻了过去，站在两个大人之间。他仰着小脸，
毫不畏惧地迎上陆辰审视的目光，然后，从背后那只一直攥着的小拳头里，
猛地抽出一张折叠得有些皱巴巴的纸，高高举过头顶，几乎要戳到陆辰身上。“叔叔你看！
院长阿姨给我的报告！”言言的声音又清又亮，带着孩童特有的耿直和认真，
像颗小炸弹一样投了下来，“妈妈骗人！院长阿姨说了，这个能证明你就是我爸爸！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林溪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她看着言言手里那张眼熟的纸——那是上周言言幼儿园体检，
社区医院出具的常规体检报告封面！上面除了言言的名字和年龄，什么都没有！
可陆辰不知道。他明显愣住了，
低头看着那个举着“证据”、一脸“你快看真相就在这里”的小男孩，
又抬眼看了看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林溪。他缓缓地、几乎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接过了那张被举得高高的、皱巴巴的纸。楼道里老旧声控灯恰好熄灭了，光线暗了下来。
几秒后，感应灯因为楼下的脚步声再次亮起，昏黄的光线重新洒在三人身上。
陆辰展开了那张纸。林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时间，
一秒，两秒……安静得可怕。预想中的质问和风暴并没有立刻来临。林溪颤抖着睁开眼，
看见陆辰正低头看着那张所谓的“报告”，他的表情很奇怪，不是愤怒，不是震惊，
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怔忪。他的指尖捏着纸张的边缘，微微用力，
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页捏破。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锐利，
而是像深沉的海，涌动着林溪看不懂的暗流。他看向她，又缓缓移开，最终，
落在了因为完成“重大任务”而挺着小胸脯、一脸“快夸我”的言言脸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压抑着的沙哑：“林溪，
”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不再是疏离的“林小姐”，“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言言，最终重新定格在林溪惨白的脸上。“比如，
关于我儿子的抚养权问题。”那张皱巴巴的纸悬在陆辰修长的指间，像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
随时都会碎裂。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不甘寂寞地熄灭，
将三人笼罩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林溪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她胸口生疼。她看着陆辰在灯光重新亮起后，
缓缓展开了那张“报告”——那张除了“林嘉言，5岁”和一堆常规体检项目外，
没有任何DNA信息的、彻头彻尾的乌龙“证据”。她几乎能预见到他下一刻的暴怒，嘲讽，
或者冰冷的、将她彻底打入地狱的质问。然而，什么都没有。陆辰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