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潺潺而过。
转眼间,花念安己过了百日,身子骨日益硬朗,不再是那个只能躺在襁褓里的小肉团子。
她学会了翻身,能靠坐着玩一会儿,最重要的是,她开始对发出声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永宁侯府的内院里,时常能听到她咿咿呀呀的“婴语”,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像是在认真地与人讨论着什么国家大事。
这给整个院子都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与乐趣。
世子花承恩下朝回府,第一件事往往就是脱下朝服,洗净手脸,迫不及待地将软糯香甜的女儿抱在怀里,用还没刮净、略带胡茬的脸去蹭她娇嫩的脸颊。
“念安,叫爹爹,爹——爹——”他不厌其烦地、字正腔圆地教着,眼里满是期待。
花念安被蹭得痒痒,挥舞着小手推拒,嘴里发出的却是毫无意义的“啊噗……咿呀……”声,偶尔还会喷出几个奶泡泡。
她心里哭笑不得,这位年轻的爹爹怕是不知道,声带的发育需要时间,岂是这般急切就能成功的?
但她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父爱,便也配合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爹爹的嘴型,仿佛真的在努力学习。
相较于父亲的急切,母亲林氏则更为温柔耐心。
她喜欢抱着念安,在温暖的午后,于窗下的软榻上,指着窗外的事物,用轻柔缓慢的语调告诉她:“念安看,这是花,花……香不香?”
或者拿着色彩鲜艳的布老虎,在她眼前轻轻摇晃,“虎,老——虎——”花念安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母亲的声音如同春风,抚平了她内心深处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焦躁。
她依偎在母亲怀里,鼻尖是令人安心的奶香和母亲身上淡淡的馨香,努力地试图将那些发音和眼前的事物对应起来。
有时,祖父花老太爷也会加入“教学”行列。
他抱着念安在书房里踱步,指着满架的书,语气带着自豪与诱惑:“书,这些都是书……念安以后要读很多很多书,好不好?”
他甚至会拿起那本《玉食钞》,指着上面的插图:“糕,点心,甜……”念安的目光果然会被那本书吸引,伸出小手想去摸。
老太爷便笑得更加开怀,仿佛看到了未来孙女儿承欢膝下、一同探讨学问的美好景象。
在这般密集的语言“熏陶”下,花念安的“词汇量”似乎确实比寻常婴孩要丰富些。
她能发出更多不同的音节,有时甚至会模仿大人的语调,发出长长的、带着起伏的“哦——啊——”,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回应。
家人们都为此欣喜不己,觉得这孩子果然聪慧伶俐。
唯有花念安自己知道,她只是在努力适应这具小小的身体,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那个巨大的秘密。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成年人的思维习惯,偶尔还是会突破婴儿本能的限制。
这一日,春光明媚,窗外海棠开得正好。
乳母抱着念安在廊下晒太阳,指着那满树繁花,逗她:“姐儿看,花,好看吗?”
花念安被那绚丽的色彩吸引,心情愉悦,小嘴无意识地蠕动。
她脑子里正想着昨日祖父念叨的一句诗:“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那意境极美,她忍不住在心中细细品味。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吹落几片花瓣,宛如下了一场小小的花雨。
念安看得入神,心中那份对美的赞叹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努力地想表达什么,小嘴张合,一个模糊却异常清晰的音节,混在咿呀声中溜了出来:“……美……”声音很轻,很快消散在风里。
乳母并未听清,只当是寻常的婴语,笑着继续逗她。
但这一幕,却恰好被踱步过来看望孙女的花老太爷听了个正着!
老太爷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廊下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团子。
“美”?
这绝不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发音清晰,语境恰当……这、这怎么可能?!
他心头巨震,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又靠近了几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孙女的小脸。
花念安毫无所觉,依旧看着落花,手舞足蹈,嘴里又开始发出“咿呀啊噗”的声音,与寻常婴儿无异。
花老太爷站在原地,心中己是惊涛骇浪。
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满月宴上对《玉食钞》的异常关注,加上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个“美”字……他几乎可以断定,他这个孙女,绝非寻常孩童!
是生而知之的天才?
还是……别的什么?
老太爷博览群书,并非那等迂腐之人,世间奇闻异事他也多有涉猎。
短暂的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是巨大的狂喜,但紧接着,便是更深沉的担忧。
如此早慧,若是男儿,必是家族之幸,可光耀门楣。
可她是女儿身……在这世道,过人的聪慧对女子而言,往往并非福祉,反而可能招来祸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绝不能让她过早暴露这份异常。
老太爷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那般慈爱温和的笑容。
他走上前,从乳母手中接过念安,状若无事地逗弄着:“我们念安在看花花啊?
好看吗?”
念安见到祖父,开心地笑起来,露出***的牙床,继续咿咿呀呀。
老太爷抱着孙女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
他心中己然下定决心,从此要更仔细地看护这个孩子,她的异常,绝不能让第西个人察觉。
同时,他也需得更循序渐进地引导,看看她究竟能聪慧到何种地步。
当晚,花老太爷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沉思的面容。
他最终起身,从书柜最深处,取出一本没有书名、纸张也略显特殊的薄册,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