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液琼浆九天太清宫，玉清殿偏殿。
绫清竹并未将婴儿带回自己常年清修、寒气凛冽的主殿，而是选择了一处较为温暖、布置雅致的偏殿。
殿内暖玉铺地，灵檀袅袅，与宫主平日里的清冷风格略有不同。
她将包裹在雪白外袍中的云天轻轻放在铺着柔软云绒的榻上，动作依旧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僵硬。
她修行千年，执掌一宫，斩妖除魔、应对强敌皆是从容不迫，但面对一个如此脆弱、需要精心喂养的婴儿，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婴儿似乎因环境的改变而微微不安，细弱的眉头蹙起，小嘴无意识地咂摸着，发出细微的“咿呀”声，显然是饿了。
绫清竹站在榻边，清冷的眸光落在婴儿那张精致却写满需求的小脸上，第一次感到了某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九天太清宫门规森严，宫中皆为女子，且追求太上忘情之道，门下弟子乃至长老，皆守身如玉，保持元阴之体，以求大道纯净。
莫说哺乳，便是与异性接触都极少。
这宫中，何处去寻奶水？
“来人。”
她声音依旧清越，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寒意。
一道倩影应声而入，是一名身着素白宫装的女弟子，恭敬行礼：“宫主有何吩咐？”
绫清竹目光未离云天，淡淡道：“此婴名唤云天，乃本宫故人之后，暂且由本宫抚养。
他饿了，去……寻些适合婴儿的灵液或是稀粥来。”
女弟子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榻上的婴儿，眼中闪过惊艳与好奇，但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
不多时，她便端来一盏温热的玉碗，碗中是精心调制的、以温和灵草熬制的稀薄灵液，香气扑鼻，蕴含着精纯的灵气。
绫清竹接过玉碗，用一枚温玉小勺，舀起少许，小心翼翼地递到云天唇边。
然而，婴儿只是用舌头舔了舔，便嫌弃地扭开头，小脸皱成一团，发出更响亮的***声。
那灵液虽好，却并非他本能渴望的滋养。
绫清竹又试了几次，结果一般无二。
婴儿饿得哭声渐起，虽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揪的执着。
他那双桃红色的眼眸因泪水的浸润而更加明亮，湿漉漉地望着绫清竹，仿佛在控诉她的“无能”。
饶是绫清竹心若冰霜，此刻也不禁有些焦灼。
她可以弹指间镇压强敌，却无法让一个婴儿停止哭泣。
这感觉，比面对任何强敌都要让她无力。
“传诸位长老，至议事殿。”
她起身，将哭泣的婴儿暂时交由身旁侍女小心看护，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威严，但若细听，却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片刻后，议事殿内。
几位在宫中德高望重的老妪齐聚，她们虽年华老去，但眼神清澈，气息悠长，修为皆是不凡。
听闻宫主带回一婴，皆是面露惊诧。
当绫清竹简略说明情况（隐去了婴儿的真正来历和混沌逆鳞等核心秘密，只说是故人之后，体质特殊），并提出婴儿拒食寻常灵液，需要哺乳时，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寂静。
一位头发雪白、面容严肃的古板长老率先开口，眉头紧锁：“宫主，我九天太清宫乃清修之地，门下弟子皆冰清玉洁，何来……奶水哺育婴孩？
此事若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有损我宫清誉！”
她目光扫过绫清竹，隐含不赞同，“况且，此婴来历不明，宫主贸然收养，己属不妥，再为其大动干戈，寻觅乳母，恐引祸端。”
另一位面容稍显和善的长老沉吟道：“师姐所言不无道理。
不过，宫主既然己决定收养，我等着实不能眼睁睁看这幼婴饿死。
寻常灵液既不食，或可尝试以更精纯的元气温养？
我等虽无奶水，但合力以温和元气滋养其经脉，或可暂解其饥？”
绫清竹端坐于主位，眸光清冷地扫过众人：“此婴体质非凡，寻常元气恐难满足其生长所需之本源生机。
至于清誉……”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宫既己将他带回，他便是我九天太清宫之人。
护他周全，助他成长，乃分内之事，何来有损清誉之说？”
她目光转向那位面容和善的长老：“温长老，依你之见，何处可寻得身家清白、乳汁充沛的奶娘？
需是根骨纯净、身体健康者，最好身具些许灵根，以免凡俗浊气污了这孩儿先天之体。”
温长老见宫主心意己决，便不再多言，思索片刻道：“宫主，山下百里外有数座凡人城镇，其中或有刚生产不久的妇人。
我可遣几名得力弟子下山，仔细寻访，定要找到身家清白、品性良善者。
只是……需以何名义？
我宫突然寻觅奶娘，难免引人猜疑。”
绫清竹略一沉吟：“便说……是宫中一位外出历练的弟子遭难，遗孤被寻回，需人哺育。
务必谨慎，不得泄露这孩儿任何特异之处。”
“遵命。”
温长老领命而去。
绫清竹又看向那位古板长老，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古长老，宫中琐事，还需你多费心。
此子既入我门墙，便不容有失。
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关于他的一切，皆为宫中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以叛宫论处。”
古长老感受到绫清竹话语中的寒意，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老身明白。”
吩咐完毕，绫清竹起身返回偏殿。
婴儿己被侍女抱在怀中轻声哄着，哭声稍歇，但仍抽噎不止，小脸委屈巴巴。
见到绫清竹回来，他那双桃红色的眸子立刻望了过来，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控诉。
绫清竹走上前，从侍女手中接过婴儿。
说来也怪，一到她怀中，婴儿的抽噎声便小了许多，小脑袋无意识地在她微凉的颈窝蹭了蹭，寻找着安心的气息。
绫清竹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柔软脆弱的小生命，感受着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热，以及胸口逆鳞传来的微弱却坚实的搏动，冰封的心湖，似乎有一角，正在悄然融化。
她伸出纤指，极轻地拂过婴儿眼角未干的泪痕。
“再忍耐片刻，”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自言自语，“很快……便好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为冰冷的仙宫披上一层暖色。
寻找奶娘的弟子己奉命下山，而九天太清宫千年不变的清规，似乎也因这个名为云天的小小婴儿，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未来会如何，无人知晓，但至少此刻，这位清冷如冰的宫主，怀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需要她倾力守护的温暖。
而婴儿丹田深处，那簇混沌源火的虚影，似乎也因为这份靠近的、纯净而强大的太清气息，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