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寺建在城郊的山坡上,红墙灰瓦隐在松柏间,比寻常寺庙更热闹些。
主持见她们是县丞家眷,便安排了间靠窗的厢房,推开窗就能看见寺后的竹林。
安陵容每日除了随萧姨娘去前殿礼佛,便是揣着竹篮去寺后采草木。
松山寺的合欢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清甜的香。
她把花瓣铺在竹筛里晾晒,又采了些松针和艾草,分门别类放好,萧姨娘见了,便帮着她用麻绳串起来,挂在窗棂上,风吹过时,光影落在花瓣上,像撒了层碎金。
这日午后,安陵容正在竹林里翻晒前日采的合欢花,忽听远处传来丫鬟的说话声:“夫人昨夜又没睡好,这头疼的毛病,怕是要在寺里多住几日了。”
“谁说不是呢?
巡抚大人特意让人从苏州捎了檀香来,说是能安神,也不见管用……”安陵容心里一动。
她记得前世听白氏和丫鬟闲聊,浙江巡抚极宠夫人,只是夫人常年被偏头痛缠磨。
她不动声色地将合欢花收进竹篮,转身往回走,恰好与一行人遇上。
为首的嬷嬷见她穿着藕荷色的裙子,手里提着竹篮,眉眼清秀,便停住脚步问:“姑娘是哪家的?
看着面生。”
“回嬷嬷,小女安氏,家父是松阳县丞。”
安陵容福了福身,目光落在嬷嬷身后的轿子上,轿帘微动,隐约能看见里面坐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来此为入宫选秀祈福。”
嬷嬷打量着她,见她举止娴静,便多问了一句:“姑娘提着竹篮,是采草药?”
“是呢,”安陵容笑着举起竹篮,“这是寺后的合欢花,晒干了能安神。
家母偶尔头疼,枕着这花做的枕头,倒能睡安稳些。”
嬷嬷眼睛一亮,正要说话,轿里传来位夫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倦意:“是安县丞的女儿?
进来坐坐吧。”
安陵容心里一凛,知道这便是巡抚夫人。
她敛了敛衣襟,跟着嬷嬷走进旁边的静室,见夫人正靠在软榻上,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却难掩雍容气度。
“起来吧,不用多礼。”
夫人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她的竹篮上,“你说这合欢花能安神?”
“是,”安陵容垂眸道,“小女略懂些制香的法子,合欢花配着松针、艾草,燃起来气味清淡,能宁神。
家母用着好,或许……能帮上夫人。”
夫人笑了笑,眼里的倦意淡了些:“哦?
那倒要试试。
你若配得好,我重重谢你。”
安陵容福身道:“能为夫人分忧,是小女的福气,不敢求谢礼。”
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影洒进来,落在她鬓边,映得那支素银簪子亮闪闪的。
她知道,这便是她抓住命运的第一个契机——不是靠着谁的恩宠,而是凭着自己的手艺,一步步往前走。
夜里,萧姨娘给她端来热水,见她在灯下翻看那本泛黄的《香谱》,便笑道:“姑娘今日遇上贵人了?
瞧着气色好。”
安陵容抬头,眼里漾着笑意:“说不定能做成笔好买卖。
等赚了钱,给娘和您各打支新簪子。”
萧姨娘笑得眼角起了皱纹:“姑娘有这份心就好。
咱们不求别的,只求姑娘顺顺利利的。”
安陵容没说话,只是将《香谱》翻到“安神香”那一页,指尖在“合欢花”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她要的,从来不止是平安。
她要的是能自己站稳脚跟,是能护着在意的人,是能在那吃人的深宫里,凭着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竹影洒进来,落在桌上那堆刚采来的草木上,仿佛己经染上了淡淡的、属于新生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