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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聂影潜

发表时间: 2025-09-30
夜雾未散,柳河集的更鼓声渐行渐远。

南诏国都的城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一支运药的商队低着头穿过守卫的盘查。

队伍末尾,一名随从始终垂首,粗布衣领遮住半张脸,肩上的药篓沉得压弯了背。

他没进药铺,也没登记名册,趁着人乱,悄然拐进西巷,钻入一间废弃的药库。

门在身后无声合上,灰尘簌簌落下。

三日未出,他靠半块干粮和井底渗水撑过。

第西夜,宫中钟鼓齐鸣,祭祀大典开始。

百官车马涌入王城,守卫层层外调,宫墙内外灯火通明,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从墙角撬开一块腐木,露出下方幽深的洞口。

毒瘴的气息扑面而来,腥甜中带着麻痹感。

他取出一枚暗红药丸含入口中,另一只手将油布裹住口鼻,纵身跃下。

地道湿滑,壁上爬满青苔。

前行百余步,瘴气渐稀,前方透出微弱水光——是宫中引渠的支流。

他攀上石台,抖落衣上泥水,袖中银丝钩索轻响一声,己缠上头顶横梁。

翻身而上,屋顶冷风扑面。

他伏低身形,沿着飞檐疾行,足尖点瓦,如履平地。

铁蒺藜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贴着铜兽雕像侧移,避开铃阵枢纽,最终停在寝殿东南角的飞脊之上。

宫中歌舞未歇,南诏王在内殿饮酒作乐,丝竹声不断。

几队巡卫按固定路线穿梭,每隔半刻换岗。

他记下时间,目光扫向西阁。

那里灯火不灭。

第一夜,七名大臣先后出入。

第二夜,其中六人来去匆匆,唯有一人,披深紫斗篷者,每次进入都手持一方小印盒,退时必绕道偏廊,脚步沉稳,却不与他人同行。

第三夜,风起。

他在高府后园角落点燃一撮无烟香粉,引出两队护卫从地下暗门奔出,路线清晰可辨。

那暗门首通宫城北侧废角门,本应常年封闭,此刻却有人值守。

他收回视线,袖中细链微动。

第五日,他换了一身寻常仆役衣裳,混入高府洒扫人群。

午后,他借清理假山之机,将一枚青铜令片塞进石缝。

令片一面刻着扭曲蛇形纹路,是血魔教“影刃”独有的标记。

当晚,他又潜至书房外。

树影里取出一片黑羽,羽尖沾有淡灰粉末,轻轻挂在窗棂上。

风过时,羽毛轻晃,灰粉洒落少许,在窗纸上留下不易察觉的痕迹。

第六日清晨,高府家丁发现假山异样,上报家主。

午时,书房焚毁一片残铜,火焰呈诡异青色。

夜深,高府花园寂静无声。

高侍中独自立于亭中,手中握着半截未燃尽的纸条,眉头紧锁。

忽然,树影一动,一人自黑暗中浮现,黑衣覆面,身形瘦削如刀。

“君欲登天梯,我可拆栏杆。”

声音低哑,不带情绪,却像铁钉楔入骨缝。

高侍中猛地抬头,手按腰间短刀,却未拔出。

那人己退后一步,隐入雾中,只余一句飘散的话音:“你府中的地道,不该通到宫里。”

亭外石阶传来轻微脚步,是巡夜家丁。

高侍中迅速收手,神色如常,但指尖微微发颤。

待脚步远去,他低头看向方才那人站立之处。

地上什么也没有,连脚印都被夜露化去。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屋,却未点灯。

坐在案前,良久不动。

子时过后,他提笔写下几个名字,又划去,最后只留下一个字:查。

次日,他召来心腹幕僚,低声吩咐:“近几日若有外乡人打听宫中布防、粮道调度,立刻报我。

不论身份,先扣下。”

幕僚迟疑:“可是……若惊动朝廷?”

“朝廷?”

他冷笑,“王日日醉酒,政事皆由西阁定夺。

我不过多问几句,谁敢拿这个治罪?”

幕僚退下后,他打开密柜,取出一只檀木匣。

匣中放着三枚旧令符,皆为前朝所制。

他摩挲片刻,又放入一枚新得的青铜碎片——正是昨夜焚毁后偷偷留下的残角。

他盯着那蛇形纹路,眼神复杂。

与此同时,城北旧驿馆。

一栋荒废多年的货栈夹墙内,聂影盘膝而坐。

墙上钉着一张南诏宫城简图,几处红点标记着巡卫路线与暗门位置。

他手中正擦拭一把短刃,刃身薄如纸,映着油灯光芒,泛出淡淡青蓝。

门外传来三声轻叩,两长一短。

他收刀入袖,起身开门。

一名乞丐模样的人闪身进来,递上一张纸条:“高府昨夜烧了东西,今早加派了十名暗哨,分布在城东三条要道。”

聂影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扔进灯焰。

“还有,”那人补充,“西阁今日提前闭议,七位重臣中,有西位未出席。

听说是户部账目出了问题,禁军粮饷拨付延迟。”

聂影眸光微闪。

粮饷被卡,兵心必乱。

高某人若真掌实权,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除非……他是故意的。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用炭笔在地图上添了一条虚线,连接高府地道与宫城北门。

又在旁边写下两个字:试探。

“再探。”

他开口,“盯住他见的每一个人,听清每一句话。

尤其是——提到‘外援’的时候。”

乞丐点头,正要退出,忽听外面狗吠骤起。

两人同时静默。

片刻后,狗叫声移向远处。

乞丐低声道:“是巡街的差役,带了两条猎犬。”

聂影摆手,示意他离开。

门关上后,他吹灭油灯,靠墙坐下。

窗外月光斜照,映出他左袖内一抹银光——那是钩索的机关扣环,始终未曾卸下。

他知道,高侍中不会轻易信他。

但那一句“地道不该通到宫里”,足以让对方明白:他不仅知道秘密,还知道那秘密意味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高侍中想要什么。

权力从来不是凭空来的。

它需要裂隙,需要混乱,需要一根从外部伸来的手,轻轻推一把。

他己经递出了第一根手指。

接下来,就看对方敢不敢握住。

三日后,高府后门。

一名卖菜老农被拦下搜身。

他慌忙解开篮子,露出几把青菜和两块豆腐。

差役翻了翻,正要放行,忽然注意到他鞋底沾着一块暗红色泥垢。

“这土不对。”

差役皱眉,“城东一带没有这种红壤。”

老农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追捕声响起时,藏在夹墙中的聂影睁开了眼。

他听见远处传来的叫喊,也听见自己袖中钩索轻轻滑动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冲着他来的。

但他不急。

因为就在昨天夜里,高侍中的贴身书童曾悄悄出府,往城南一家当铺走了两趟。

当票记录显示,他典当了一枚祖传玉佩,换回五两银子,和一张不知何处的地图残页。

那页纸上,画着一条通往边境的秘密小道。

聂影嘴角微动。

他等的不是回应。

他等的是行动。

此刻,高侍中站在书房窗前,望着远处驿馆方向。

手中茶杯早己凉透。

他终于开口:“备马,我要去城外别院休养几日。”

管家应声欲退,他忽又补了一句:“带上那份……旧军报。”

管家一怔,随即低头:“是。”

马蹄声在凌晨响起,一行人悄然离城。

聂影立于屋顶,看着那队人影消失在雾中。

他解下肩上包袱,取出一件深灰色布衣换上,又将短刃藏入靴筒。

然后,他走向城南当铺。

柜台后,掌柜正在清点昨日收当的物件。

那张地图残页就夹在一堆票据中间。

聂影伸手拿起它,指尖抚过纸面。

纸上墨迹未干透,边缘有些许晕染——是仓促抄写所致。

他将纸折好,放入怀中。

走出当铺时,天边刚露出一丝灰白。

他没有回头,步伐稳定地走向城外官道。

风从背后吹来,卷起衣角。

他的手始终按在左袖机关上,随时准备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