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冯家的门，程明亮的注意力就被屋子正中央的陌生男人吸引了。
大老板身上西装的料子，他进城打工的时候见识过。
这一身加起来，少说也得过万。
“明亮来啦！”
王招娣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脸上是程明亮从未见过的和蔼颜色。
过去王招娣每每见到他，都必定要嘲讽他几句。
说他考不上大学，是个穷打工的，不像她家耀祖，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如今有求于他，态度简首大转变。
“姨。”
“你快来帮姨看看，这纸上都写了啥。”
王招娣假笑着把手里的纸张递给程明亮。
程明亮接过来一看。
读了几行，吓得心惊肉跳。
这这这，他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
娟娟，不是冯家的亲生女儿……“咋了这是？”
看他脸色不对，王招娣慌忙晃了晃他的胳膊。
“哦，没事儿。”
程明亮收敛了表情，“上面写的意思就是，让娟娟跟着大老板回家干活，之后不管发生啥，她都和冯家没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
王招娣相信程明亮是不会撒谎的。
利索地签了字。
又咬破手指，在纸上摁了手印。
“你愣着干嘛，快签。”
她恨铁不成钢地将冯大勇拉过来，“照这样式儿的，把你名字写下来！”
冯大勇不情不愿地拿起笔。
堪堪写了一个歪七扭八的“冯”。
哀怨地回头看向冯娟娟。
假如真让这丫头跟大老板走，以后家里的活儿就得落他身上了。
冯大勇内心叫苦连天。
他的清闲日子呦。
没啦，都没啦！
“娘我回来了，好饿啊！”
内心痛苦挣扎之际，冯大勇听见门外传来儿子冯耀祖的声音。
孰轻孰重，立刻有了决断。
冯大勇狠下心。
学着王招娣方才的模样，咬破自己的手指。
摁上血淋淋的手印。
看到家里来了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冯耀祖腿一软，害怕得往王招娣身后躲。
余光瞥见桌边的一大袋零食。
咽了咽口水。
他试探地伸出手。
提前预判了他动作的孙远志一把将零食袋子揣进了怀里。
同一时间，白瑞民仔细将纸张叠好，收进包里。
故作严肃道：“把人带走吧。”
“是。”
孙远志牵起冯娟娟。
眼见零食就要跑远，冯耀祖迅速使出他平日里惯用的招数。
倒在地上疯狂撒泼打滚。
只是今天，这招不奏效了。
王招娣把儿子从地上薅起来，死死捂住他的嘴。
在他耳边小声说：“耀祖听话，别闹，娘给你留了好吃的，等他们走了娘就拿给你。”
冯耀祖瞬间安静不闹腾了。
程明亮跟在几人身后走出冯家。
一通纠结过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摸了摸冯娟娟的脑袋。
“娟娟，要是你在……”要是娟娟在大老板家过得不好，以他的能力，又能如何呢？
程明亮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亮哥，你放心吧，我周末空了就去书店找你。”
上辈子的程明亮就是在书店帮工卸货的时候意外伤到了脊椎，导致下半身瘫痪。
好不容易说成的亲事也黄了。
程明亮不愿意拖累他娘，当晚就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冯娟娟念着王水芹对她的恩情。
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悲剧重演。
“好。”
程明亮苦涩地笑了。
冯娟娟飞快地从零食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糖塞进他手心。
“明亮哥，我走了。”
冯家，再也不见。
冯娟娟没有任何留恋。
转身上了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变换。
逐渐远离了熟悉的小竹村。
冯娟娟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白瑞民以为她是晕车了，让孙远志把车窗打开。
“谢谢叔叔。”
冯娟娟转头看向他。
语气诚恳：“我会认真干活，努力报答你的恩情。”
望着小丫头脸上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懂事成熟，白瑞民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叔叔带你回家，不是让你干活的。
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最要紧的事是读书。”
“读书？”
冯娟娟一愣，“我也能读书？”
上辈子她吃了没文凭的苦，连小学学历都没有。
只能打最廉价的工来挣钱补贴家里。
王招娣一心盼着不成器的冯耀祖出人头地。
结果冯耀祖只读到初中毕业。
不是不想读。
而是他的成绩实在太差。
差到狗都没眼看。
“当然可以。”
白瑞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今年多大了？”
冯娟娟尴尬道：“九岁。”
白瑞民抚摸她脑袋的手一顿。
“没关系，不算太迟。”
“叔叔，我能认一些字的，我还会背九九乘法表。”
“哦？”
“我真的会！
我偷偷翻过我哥的课本，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冯娟娟背得异常流利。
听得前排开车的孙远志都反手竖起了大拇指。
“娟娟，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一个都没背错，真棒！”
白瑞民亦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小丫头真的能分毫不差地背下来。
不过，要办理入学手续，他得先给孩子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
想到这里，白瑞民有点儿犯怵。
别的人都好说。
他丈母娘那一关，不好过。
啧。
反正早晚都要面对，他逃也逃不掉，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小孙，你先把我们送到我妈家吧。”
“好的白总。”
对此早有预料的冯娟娟很是淡定。
毕竟，有钱人家的门哪是那么好进的。
另一边，白瑞民开始不安。
脑子里反复排演，见到丈母娘后该怎么开口。
车内的气氛慢慢凝固。
瞥见白瑞民一系列慌张的手部比划，冯娟娟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白家这位老太太是何方神圣？
能让他紧张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