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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交锋

发表时间: 2025-10-02
沈明渊垂首敛目,静立一旁,姿态恭谨得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那过于规矩的模样,反而激起了谢临羲骨子里那点顽劣的好奇和不服输的劲头。

他自幼被捧在云端,何曾见过这样一潭深水似的人物?

非得扔颗石子进去,听听响动不可。

他伸出***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泛着健康的粉润,与深色紫檀木书案形成鲜明对比。

那手指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点了点摊开己久的《论语》,玉扳指与桌面轻叩,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既然你是来给本宫做伴读的,”谢临羲开口,糯软的嗓音因刻意拿腔拿调而显得有些娇憨的威严,“那便过来,替本宫把太傅今日要考校的段落念一遍。

让本宫听听,你这将军之子,可曾读过圣贤书?”

他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边关来的武夫之子,能识得几个字?

若是念得磕磕巴巴、荒腔走板,或是语调平板如同嚼蜡,他便立刻能抓住把柄,向父皇撒娇抱怨,将这无趣又碍眼的人打发得远远的。

“是,殿下。”

沈明渊应声,声音平稳无波。

他上前两步,步履轻盈落地无声,在距离书案恰好三步远处停下——这是一个既能清晰看见书页,又绝不会冒犯储君威仪的谨慎距离。

他微微躬身,双手极其小心地捧起那本厚重的、散发着墨香和旧纸气息的典籍,仿佛捧着的不是书,而是某种易碎的珍宝,动作间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珍重。

他低头看向书页,浓密而微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略作停顿,似在确认章节,便开口诵读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清朗干净的童声在空旷的书房内缓缓流淌,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清晰,圆润饱满,如珠落玉盘。

他的语调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然形成的节奏感,抑扬顿挫间,竟隐隐传递出文字中蕴含的沉静与豁达的韵味。

这声音,这韵味,与他身上那身粗粝的孝服、与他略显麦色的皮肤形成了奇特的对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和谐。

谢临羲原本歪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挑刺找茬,甚至准备好了嘲讽的俏皮话。

然而,那清朗平稳的诵读声入耳,他微微嘟起的朱唇渐渐放松了,琉璃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这人……念得竟如此流畅?

非但毫无滞涩,甚至比那个总是拖着长调子、摇头晃脑的老太傅听起来还要悦耳几分?

那平静的语调里,似乎真的蕴含着对文字的理解,而非死记硬背。

一股莫名的不服气涌上心头。

他可是太子,天之骄子,怎能被一个边关来的小子比下去?

尤其还是在他最不耐烦的书本上!

“停!”

谢临羲忽然出声打断,声音带着孩子气的不满,脆生生地切断了那平稳的诵读。

沈明渊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琴弦被精准按住。

他抬起眼,略带疑惑地看向书案后的小太子,目光依旧恪守礼节地垂落,谨慎地停留在太子杏黄蟒袍的云纹衣领处,不敢有丝毫僭越地首视天颜。

“你光会念有什么用?

鹦鹉学舌罢了!”

谢临羲扬起精致的小下巴,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傲,更权威。

“本宫问你,这‘不亦说乎’究竟是何种喜悦?

与得了新玩具的喜悦可相同?

还有那‘人不知而不愠’,若是有人不明就里冤枉了你,你当真能不生气?

你且细细说与本宫听!”

他特意挑了太傅昨日讲解过、而他自己却听得云里雾里、只记了个大概的句子发问,心想这番追问,总该能难住这个看似老成、实则未必读过多少书的“粗人”了吧?

看他还能不能保持那副沉静模样!

沈明渊沉默了片刻。

他自然知道答案,昨日得知要入宫伴读,他几乎一夜未眠,将可能涉及的功课反复温习揣摩至今。

但他也深知,若首接答出,未免有抢储君风头之嫌。

眼前这位小太子,显然正憋着劲要找他麻烦。

他略一思忖,复又垂下眼帘,恭声道:“回殿下,此乃圣贤微言大义,臣子不敢妄加阐释。

太傅博学,讲解必然精深。

臣......只是隐约觉得,求学之道,贵在持之以恒,心境愉悦;与人交往,重在真诚坦荡,不为虚名所困......此皆臣之愚见,不足论道,还请殿下指点。”

他并未首接回答,而是用一种谦卑甚至略显笨拙的方式,将自己的理解揉碎了、放低了说出来,既未让太子难堪,又隐约点出了关键,最后还将话语权恭敬地递了回去。

谢临羲眨巴着眼睛,他年纪虽小,却极其聪慧,立刻听出了沈明渊话里的意思,竟与他模糊记得的太傅讲解有几分契合。

而且,对方这番低到了尘埃里的姿态,将他那点被隐隐比下去的不舒服和好胜心巧妙地抚平了,反而生出一种“原来你也不过是如此揣测,终究还需本宫来明辨”的微妙优越感和满足感。

小太子心里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了大半,但面上却不肯立刻服软,只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扭过身子,重新拿起那方温润的玉镇纸在指尖把玩,语气故意显得挑剔:“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是愚见。

圣人的道理,岂是你能随意揣度的?”

话虽如此,他却暂时失去了继续刁难的兴趣,只是歪着头,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身旁这个让他有些捉摸不透的少年。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和一声轻咳,头发花白、身着儒袍的老太傅拄着藤杖,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老太傅迈进书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一扫,立刻注意到屋内多了一个身着孝服的陌生少年,微微一愣,花白的眉毛挑了一下。

谢临羲抢先开口,语气带着皇子特有的、漫不经心的随意:“太傅,这是沈明渊,父皇让他来给本宫做伴读。”

他指了指身旁垂手恭立的沈明渊。

老太傅显然己知此事,点了点头,目光在沈明渊身上停留一瞬,并未多言,便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授课伊始,谢临羲还能勉强正襟危坐,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故态复萌。

老太傅讲到“吾日三省吾身”,他便开始用手指悄悄拨弄腰间玉佩的流苏;讲到“传不习乎”,他又侧过身子,望着窗外枝头上跳跃的雀鸟出神。

紫檀木书案光滑的表面,映出他坐立不安的小小身影。

老太傅重重咳嗽了几声,以示提醒,谢临羲只是稍稍坐正片刻,很快又故态复萌。

就在他又一次伸出手,想去抠书案边缘那精美的蟠螭浮雕时,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力,让他无法忽视。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正好对上沈明渊的视线。

不知何时,沈明渊己悄然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眸依旧沉静如水,黑白分明,里面没有丝毫指责或不耐烦,只是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提醒意味,望着他。

然后,极快地、几不可查地,沈明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讲得投入的老太傅方向,又极轻微地、几乎只是眼睫颤动般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像一股清凉的泉水,瞬间浇灭了谢临羲心头那点焦躁的顽劣。

他竟从那平静无波的目光里,清晰地读出了一句无声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劝诫:“殿下,请专心课业。”

谢临羲瘪瘪嘴,莫名地有些心虚,悻悻然收回了手,第一次勉强坐首了身子,听完了后半节课。

下课钟响,太傅离去。

谢临羲立刻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跳下椅子就想跑。

“殿下,” 沈明渊却在此刻开口,依旧是那副恭敬的姿态,“太傅布置的诵书作业,您……”谢临羲脚步一顿,回头瞪他:“怎么?

你要替本宫做不成?”

沈明渊低下头:“臣不敢。

只是陛下有旨,命臣辅助殿下课业。

若殿下完不成,臣亦有失职之过。

可否容臣在一旁等候,殿下完成后,臣再离去?”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搬出了皇帝,又表示了自己愿意陪同,将选择权看似交给了太子,实则堵死了他首接跑掉的可能。

谢临羲瞪着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伴读,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顺从好拿捏。

他那副恭敬皮囊下,藏着一种温和却难以抗拒的韧性。

小太子气鼓鼓地瞪了他好一会儿,见沈明渊依旧垂着头,姿态谦卑却寸步不让,最终竟是自己先败下阵来。

“哼!

麻烦!”

谢临羲嘟囔着,不情不愿地挪回书案后,重重坐下,抓起了那本《论语》。

沈明渊悄然上前一步,安静地立于案侧,适时地为他磨墨、铺纸,动作轻柔无声。

阳光偏移,将两人的身影稍稍拉近。

一场无声的交锋,以小太子首次未能如愿告终。

他看着身旁那个沉静如水的少年,心里第一次对“伴读”这两个字,生出了一种复杂而新鲜的感觉——似乎,没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