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的几分之一是怎么算的

1 项链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湿冷的网，把我困在母亲病房外的走廊里。

指尖攥着那根断裂的珍珠项链，冰凉的珠子硌进掌心，有两颗已经松了线，

在指缝间滚来滚去。我低头看着病历单，“晚期胃癌”四个字被荧光灯照得发蓝，

像四块嵌在白纸上的碎冰，每看一眼，都觉得胸腔里的空气被抽走半分。

走廊尽头的吸烟区亮着盏小灯，橘黄色的光裹着一团灰色的烟雾。我看见父亲站在那里，

背对着我，手里夹着根烟——他戒烟十年了，自从母亲三年前查出胃炎，就再也没碰过。

可现在，他的肩膀微微耸动，身前站着个穿红裙的女人，裙摆扫过地面时，

像一道刺目的血痕。女人伸手抱住他的腰，父亲没有推拒，只是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烟灰落在地上，碎成一小团黑灰。“念念，进来。”病房门被轻轻拉开，

母亲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像被水泡过又晒干的纸，皱巴巴的，带着说不出的沙哑。

我赶紧把病历单塞进衣兜，抹了把眼角，推门进去。母亲半靠在病床上，

身上盖着条米白色的薄被，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的芦苇。她朝我招手，

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木梳：“来帮妈妈梳梳头。”我走过去，拿起梳子，刚碰到她的头发，

就有几根白发落在枕头上。她的头发以前又黑又密，现在却稀疏得能看见头皮，

发根处泛着青灰色，是化疗留下的痕迹。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

梳子从头顶缓缓滑到发尾。突然，枕头上的一团白色吸引了我的注意——是根带血的棉签，

棉花头已经被染成暗红色，边缘还沾着几根碎发。我的心猛地一沉，

下意识摸了摸父亲早上递我水杯时的衬衫口袋——当时我就觉得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现在想来，那形状，分明和这棉签一模一样。“怎么了？”母亲察觉到我的停顿，抬头看我。

她的眼睛陷在眼窝里，眼白泛着黄，却还是努力挤出个笑。我摇摇头，把棉签悄悄捏在手里，

塞进裤兜：“没什么，妈，就是觉得你头发还是好看。”她笑了笑，闭上眼睛，

任由我继续梳理。那天深夜，我趁着父亲去客厅打电话的间隙，溜进了书房。

母亲的东西大多被搬到了病房，只有一个旧木盒还放在书架最顶层。

我踩着凳子把木盒拿下来，盒子上了锁，

钥匙挂在母亲常穿的那件蓝布衫里——我下午给她换衣服时，偷偷取了下来。打开木盒，

里面放着几本旧相册，还有一个带锁的日记本。我用钥匙打开日记本，

泛黄的纸页散发出淡淡的樟脑味，字迹是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娟秀又有力。我一页页往后翻，

直到翻到1998年3月15日那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今天我去书房找文件，

看见林建国蹲在保险柜前，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上面写着‘林曼曼 病历’。他看见我，

慌忙把袋子塞了进去，还说我看错了。林曼曼……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的手指停在“林曼曼”三个字上，指腹蹭过纸页，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林曼曼，

是父亲半年前带回公司的“远房侄女”，总是穿着精致的套装，腕间戴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

每次来家里，都会给母亲带些进口的水果，笑得一脸乖巧。可母亲每次见她，

都要躲进房间里待好久，出来时眼睛总是红红的。走廊里传来父亲的脚步声，

我赶紧把日记本塞回木盒，锁好，放回书架。刚走出书房，就和父亲撞了个正着。

他的衬衫上还沾着淡淡的香水味，不是母亲用的栀子花香，

是种很浓烈的玫瑰香——和走廊里那个红裙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你在书房干什么？

”父亲的眼神有些躲闪，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放了回去。“我……我想找本书看。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哦”了一声，绕过我走进书房，关上了门。我靠在墙上，

听见书房里传来转动保险柜旋钮的声音，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2 保险柜父亲的生日是10月17日，

我从十岁起就记在心里——那天他会带我去吃奶油蛋糕，还会给我买新裙子。可现在，

这串数字却像烙铁一样，烫得我指尖发疼。我站在书房的保险柜前，手心全是汗，

指尖颤抖着按上旋钮。“咔哒——”第一声轻响传来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旋钮在我手里慢慢转动，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

保险柜门“吱呀”一声弹开，一股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旧纸张和金属的气息。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秘密”，只有几本房产证，几张存折，还有一个用红绸布包着的东西。

我拿起红绸布，轻轻打开——是本相册，封面已经褪色，印着“全家福”三个字，

却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父亲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白色的衬衫，

笑得一脸灿烂。他怀里抱着个女婴，裹在粉色的襁褓里，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背景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楣上写着四个模糊的字：市立孤儿院。

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这个女婴是谁？父亲为什么会在孤儿院抱着她？

难道……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手指紧紧攥着相册，指节泛白。“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我手一抖，相册掉在了地上。我猛地转身，

看见林曼曼站在门口，穿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染着猩红指甲的手正按在门把手上。

她的腕间，那只翠绿的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泛着光——和母亲压在枕头下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怎么进来的？”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笑了笑，走进书房，弯腰捡起地上的相册，

翻了翻：“我来找叔叔拿份文件，听见书房有动静，就进来看看。没想到，

姐姐在这里看这个。”她的眼神落在照片上，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这个女婴，

是不是很可爱？”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很陌生。以前我总觉得她温柔又大方，可现在，

她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这是谁？”我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她把相册放在保险柜上，走到我面前，凑近我的耳朵，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觉得，会是谁呢？”她的香水味钻进我的鼻腔，

是种很浓的百合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让我想起母亲病房里的味道。我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距离：“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笑了笑，转身走到书桌前，

拿起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和父母的合照，我十岁生日那天拍的，我穿着新裙子，

依偎在母亲身边，父亲站在我们身后，笑得很开心。“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你和叔叔阿姨，

长得不太像？”她用猩红的指甲点了点照片上我的脸，“你看，叔叔是双眼皮，阿姨也是，

可你是单眼皮。叔叔的鼻子很高，阿姨的也是，可你的鼻子……有点塌。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其实我从小就被人说过不像父母，

可每次母亲都会笑着说：“女大十八变，长大了就像了。”我也一直这么相信，

直到今天看到这张照片，听到林曼曼的话。“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抠进掌心。她转过身，走到门口，回头看我：“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应该知道一些事。

对了，”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这只镯子，是阿姨送给我的。她说，

这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东西。”说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我站在书房里，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乱得像一团麻。母亲为什么要把最喜欢的镯子送给林曼曼？

那个照片里的女婴到底是谁？还有父亲藏起来的病历……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打转，

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我拿起保险柜里的相册，重新放回红绸布包好，塞进怀里。

刚想关上保险柜门，就看见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和母亲日记里写的一样，

上面写着“林曼曼 病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袋拿了出来，塞进衣兜。走出书房时，

客厅里没有人。父亲应该还在母亲的病房，林曼曼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把牛皮纸袋打开。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病历单，日期是1998年3月，

患者姓名：林曼曼。诊断结果：宫外孕，需立即手术。

1998年3月……我出生于1998年4月。也就是说，林曼曼做手术的时候，

母亲正怀着我？可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当年怀我时，医生说她有流产的风险，

让她卧床休养了好几个月。林曼曼的宫外孕，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我把病历单重新塞进纸袋，藏在枕头底下。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道银色的伤疤。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照片上的女婴、林曼曼的话，还有母亲日记里的字迹。不知过了多久，

我听见客厅里传来争吵声。是父亲和母亲的声音，很低，却很激烈。我悄悄下床，走到门口，

把门拉开一条缝。“当年要不是你坚持收养，念念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怒气，打火机“咔哒”响了一声，应该是又在抽烟了，

“她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是我们耽误了她！”“林建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念念是我的女儿，我从来没有后悔收养她！倒是你，

你对曼曼到底是什么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的事？”“我和她能有什么事？

”父亲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她只是我的侄女，我照顾她是应该的！”“侄女？

”母亲冷笑一声，“你把公司的股份偷偷转给她，还把我们的房子抵押了给她贷款，

这也是照顾侄女？林建国，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念念吗？”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有父亲的咳嗽声。我靠在门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原来父亲早就把公司转给了林曼曼，还抵押了房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母亲说的“收养”，难道我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3 病历第二天早上，

我顶着黑眼圈去了医院。母亲的精神好了一些，正坐在床上吃粥，父亲坐在旁边，

给她递纸巾。看到我进来，母亲笑了笑：“念念来了，快坐。”我走到床边，

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像冰块。“好多了，”她拍了拍我的手，“医生说，再化疗几次，就能回家休养了。

”我点点头，不敢告诉她昨晚听到的争吵，也不敢问她“收养”的事。父亲站起来，

说要去给母亲买水果，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我知道，

他应该是察觉到我昨晚在书房的事了。等他走后，我从包里拿出那个牛皮纸袋，

放在母亲面前：“妈，这是林曼曼的病历，1998年的。”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手里的粥碗晃了晃，粥洒在了被子上。“你……你在哪里找到的？”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在父亲的保险柜里。”我看着她的眼睛，“妈，1998年3月，

林曼曼因为宫外孕做手术，而我4月出生。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还有，

你昨晚说的‘收养’，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母亲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伸手抱住我，肩膀不停地颤抖：“念念，对不起，

对不起……”她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我的猜测是真的。“妈，你告诉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拍着她的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母亲慢慢松开我，

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开始慢慢说起往事。1998年2月，母亲去医院体检，

被确诊为不孕症。“当时我觉得天塌下来了，”母亲的声音很轻，“我和你爸结婚五年，

一直想要个孩子，可偏偏……”她顿了顿，接着说，“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你爸告诉我，

他在孤儿院看到一个女婴，才刚出生没多久，父母不知道去哪里了，问我想不想收养她。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太想要个孩子了。”“那个女婴，就是我？”我问。

母亲点点头：“是你。我们给你取名叫‘念念’，就是想把你牢牢记住，永远留在身边。

”“那林曼曼呢？”我又问，“她的宫外孕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母亲的脸色暗了暗：“林曼曼是你爸的……远房表妹的女儿。1998年年初，

她来城里打工，住在我们家。后来她怀孕了，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不敢告诉家里人，

就偷偷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宫外孕，需要手术。你爸怕她出事，就帮她付了手术费，

还把她的病历藏了起来，怕我知道了担心。”“可你昨晚说，父亲把公司转给了林曼曼，

还抵押了房子。”我看着母亲的眼睛，“这又是怎么回事？”母亲叹了口气：“你爸说，

林曼曼这几年过得不容易，没有稳定的工作，还带着个孩子，他想帮衬她一把。我劝过他，

可他不听，说我不懂他的苦心。”我心里一阵发凉。父亲帮衬林曼曼，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他有没有想过我和母亲？“妈，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对吗？”我问。母亲点点头，

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怕你知道了会离开我们，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念念，

你不会怪我们吧？”我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我怎么会怪她？

她给了我二十年的爱，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可一想到父亲的所作所为，

想到林曼曼的奇怪，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妈，我不怪你。”我抱住她，

“你永远是我的妈妈。”她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就在这时，父亲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看到我们抱在一起，他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

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怎么了？是不是我回来晚了？”母亲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和念念聊了聊以前的事。”父亲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愧疚。我知道，

他应该也想告诉我真相，只是没有勇气。那天下午，我去了父亲的公司。

林曼曼的办公室在顶楼，装修得很豪华，和父亲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我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她的声音：“进来。”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看文件，看到我进来，

放下手里的笔，笑着说：“姐姐来了，坐吧。”我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看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这只镯子，真的是我妈送给你的？”她点点头，

举起手腕晃了晃：“是啊，阿姨说，这是她的传家宝，让我好好戴着。

”我冷笑一声：“传家宝？我妈戴了二十年的镯子，会轻易送给你一个‘侄女’？林曼曼，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变得冰冷：“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叔叔阿姨的关系很好，他们愿意帮我，是我的福气。倒是你，一个收养的女儿，

有什么资格管我们的事？”“收养的女儿怎么了？”我猛地站起来，

“我妈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我比你更有资格管这个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爸的事？

你以为你能霸占我们家的财产？”她也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和叔叔的事，轮不到你管。至于财产，是叔叔自愿给我的，

你有本事，去问叔叔要啊。”她的话像一把刀，扎在我的心上。我看着她嚣张的样子，

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温柔大方的“姐姐”。

我转身走出她的办公室，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走到电梯口时，

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姐姐，别忘了，你只是个外人。”电梯门打开，我走进去，

看着电梯里自己的倒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4 亲子鉴定母亲的化疗进行到第五次时，我的亲子鉴定报告寄到了医院。

那天我正在给母亲削苹果，护士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陈念小姐，你的快递。

”我接过信封，看到上面的寄件人是“市司法鉴定中心”，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寄来的？”母亲问，眼神里带着好奇。“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寄的东西。

”我把信封塞进衣兜，继续给她削苹果，可手却一直在抖，苹果皮断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睡着，我拿着信封，躲到了楼梯间。楼梯间里没有灯，只有一扇小窗户，

透进一点微弱的光。我坐在台阶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纸，

最上面一张写着“亲子鉴定报告”。我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了那个让我浑身发冷的结果：“经DNA检测，

被鉴定人陈秀兰母亲与陈念排除亲生血缘关系，

相似度0%；被鉴定人林建国父亲与陈念排除亲生血缘关系，相似度0%。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另附：被鉴定人林曼曼与林建国DNA相似度99.99%，

符合亲生父女关系。”我的胃里突然翻涌起来，我捂住嘴，冲到窗户边，干呕了好几下。

原来，我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林曼曼，竟然是父亲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