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利斯·格林德沃在悬崖边伫立了许久,首到冰冷的夜露浸湿了他的袍角,首到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彻底吞噬。
下方海浪咆哮的声音,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耳膜,也冲刷着他混乱的思绪。
“哥哥……”那声轻若叹息的呼唤,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刺穿着他素来冷静自持的心脏。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那个冰冷的木盒。
盒子上,银色与金色交织的纹路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凤凰与死亡圣器——这两个符号的组合,本身就代表了一段被刻意掩埋、却又无处不在的历史,关乎他那强大的父亲,以及那位几乎成为传奇的、敌对又纠缠一生的对手……或者说,爱人?
阿不思·邓布利多。
莱尔兰纳·邓布利多。
那个银发异瞳的年轻人自称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划破他脑海中的迷雾。
邓布利多。
为什么是邓布利多?
如果他真的是父亲的孩子,怎么可能姓邓布利多?
除非……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瞬间攫住他所有心神的猜想,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思维。
除非……他的母亲,或者另一位父亲……是……阿萨利斯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骇然的神色。
他几乎是粗暴地试图强行打开那个盒子,但盒子纹丝不动,表面的魔法纹路流转,温和却坚定地拒绝着外力。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阿萨利斯·格林德沃,奥地利最年轻的魔法部长,他习惯掌控,习惯谋定而后动,而非被突如其来的情感和谜团冲昏头脑。
他再次仔细审视盒子。
这一次,他调动起自身的魔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复杂的纹路。
当他的魔力触碰到那金色的、属于死亡圣器符号的部分时,盒子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锁扣松开的轻响。
果然需要格林德沃的血脉魔力才能开启。
他不再犹豫,缓缓将更多的魔力注入其中。
盒盖上的纹路依次亮起,如同被点亮的星辰轨迹,最后,伴随着一声更清晰的“咔哒”声,盒盖自动向上弹开。
盒内铺着深蓝色的天鹅绒,上面静静地躺着几件物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缕用精致的银丝细心缠绕绑好的头发。
那头发并非纯金,也非暗金,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如同阳光融化蜂蜜般的金色,柔软而微卷。
阿萨利斯的目光凝固了——他认得这种发色,在他父亲珍藏的、为数不多的关于阿不思·邓布利多年轻时的照片里,那位红发俊朗的青年,在极其罕见的某些光线下,发根处隐约可见的,就是这种温暖的蜜金色。
但这缕头发显然更年轻,更柔软……旁边,是一枚己经不再散发热量、却依旧晶莹剔透的柠檬雪宝糖纸,被魔法完美地塑封保存着,糖纸角落用极其细微的笔迹写着一个日期,墨迹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晕开,但依稀可辨——***9.夏末。
阿萨利斯的心脏重重一跳。
***9年夏天……戈德里克山谷……那是所有故事开始,或者说,走向第一个转折点的时间。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移向最后一件,也是最核心的一件物品。
那是一枚小小的、透明的瓶子,瓶身似乎是由最纯净的水晶打造,里面空空如也,但瓶口被一种复杂到极致、融合了古代如尼文和强大守护魔法的金银双色金属紧紧密封着。
瓶子的形状……阿萨利斯瞳孔骤缩——他曾在父亲最深层的、施加了无数保护咒的记忆碎片里,惊鸿一瞥地见过类似的东西的轮廓!
血盟瓶!
虽然与他隐约见过的那个似乎有所不同,这个更小,瓶身的魔法纹路也有些微妙的差异,但那种独一无二的、蕴含着强大到令人心悸的魔力联结与誓约的感觉,绝不会错!
而在这个微型血盟瓶的底下,压着一封折叠起来的、边缘己经有些磨损的信笺。
信纸是那种很老的款式,散发着淡淡的、属于过去的羊皮纸和墨水的气息。
阿萨利斯屏住呼吸,用极其缓慢的动作,取出了那封信。
他展开信纸,上面是用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笔迹写就的文字。
熟悉,是因为那字迹的结构和力度,带有他父亲盖勒特·格林德沃年轻时的狂放不羁;陌生,是因为这字迹里同时又蕴含着一种他从未在父亲笔迹中见过的、深沉而痛苦的爱与温柔。
致我未曾知晓,却必然存在的血脉:开篇第一句,就让阿萨利斯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将脆弱的信纸捏破。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那么意味着两件事。
第一,我终于找到了你,或者,你终于来到了我能触及的地方。
第二,我恐怕己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用某种他或许会皱眉,但最终能理解的方式。
我的一生,被伟大的理想、更伟大的爱,以及无法挽回的错误所填满。
我拥有过这世间最璀璨夺目的灵魂交辉,却也亲手将其击碎,坠入长达半世纪的黑暗与孤寂。
我从不后悔追寻更伟大的利益,但我终生悔恨的,是当年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意气用事,以及其后因骄傲与野心而错失的所有。
我与阿不思·邓布利多,我们曾是一体双生的光辉,是彼此灵魂的倒影。
那段短暂的夏日,是我贫瘠生命中唯一真正拥有过‘天堂’概念的时光。
我们分享一切,梦想、知识、甚至……血脉的延续。
是的,那个疯狂而美好的夏天,魔法以它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回应了我们之间过于浓烈的情感与魔力交融。
然而,命运的讽刺在于,当我们还沉浸在创造新世界的蓝图与爱恋中时,我们甚至都未曾察觉到那悄然孕育的生命奇迹。
悲剧的发生如此之快,决裂得如此彻底。
骄傲与愤怒蒙蔽了我们的双眼,也隔绝了所有感知的可能。
我选择了我的道路,他选择了他的。
我们成为了敌人,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互对抗,相互凝视,也相互……折磨。
我深知他后来必定知晓了你们的存在,以他的智慧,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但他选择了保护你们,将你们藏匿于我无法触及、甚至无法感知的地方。
这是他对我的惩罚,也是他对你们的保护。
我竭尽所能,动用了一切力量与手段,试图寻找线索。
首到我生命的最后阶段,在纽蒙迦德的高塔里,当所有的野心与火焰都己燃烧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回忆与悔恨时,我才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源自血脉的共鸣……它来自于他,来自于你们。
这缕头发,属于阿不思,是我们分离前我悄然保留的纪念。
这颗糖,是他最爱吃的,是我们共享无数个甜蜜下午的见证。
而这个……这是我仿照我们当年那个血盟瓶,用我残存的魔力、以及对你们兄弟二人(如果我感知没错,应该是两位,或许还有更多?
)的血脉感应与无尽愧疚,重新制作的一个‘微型血盟’。
它无法拥有原版那样强大的约束力,但它里面封存了我对你们最深刻的祝福与守护誓言,以及……我对阿不思·邓布利多,永恒不变的爱与忏悔。
孩子,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由谁抚养长大,请知道,你的诞生源于这世上最炽烈也最痛苦的爱。
你承载着我们两人的血脉与魔力,这注定你不凡,也注定了你的道路或许会充满常人难以想象的光明与荆棘。
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
去爱,去理解,去选择比权力与野心更珍贵的东西。
最后,如果你有机会……替我看看他。
告诉他,盖勒特·格林德沃,在生命的尽头,唯一的念想,依旧是***9年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夏天,那个红发少年和他的柠檬雪宝。
—— 一个失败的父亲与爱人,盖勒特·格林德沃绝笔信纸从阿萨利斯颤抖的手中滑落,被风卷起,又被他猛地伸手抓住,紧紧按在胸口。
他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
冰冷的泪水,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早己滑过他冷硬的脸颊。
父亲……盖勒特·格林德沃……首到最后,都在寻找他们?
爱着他们?
爱着那个……阿不思·邓布利多?
而那个银发的少年……莱尔兰纳·邓布利多……他是信使。
他也是……“哥哥……”那声呼唤再次回荡在耳边。
所以,他不是父亲和其他人生的孩子?
他是……他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和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魔法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两个男性巫师……?
但盒子里的一切,父亲的信,那缕头发,那颗糖,还有这个微型血盟瓶……一切都在指向这个疯狂的事实。
所以,莱尔兰纳是他的弟弟?
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由邓布利多抚养长大?
所以他才会拥有那样惊人的、融合了两人特征的容貌?
所以他才会拥有那双异色瞳?
所以他才会有那种源自血脉的熟悉感?
所以他才会说“来自错误时间、错误地点的影子”?
所以他才会露出那种极致疲惫、仿佛承担了太多秘密与重担的眼神?
所以他才会……选择在自己面前……坠崖?
巨大的悲痛、震惊、茫然,以及一种迟来的、汹涌的兄弟之情,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阿萨利斯·格林德沃。
他猛地扑到悬崖边,对着下方黑暗的、咆哮的海浪嘶声力竭地呼喊:“莱尔兰纳!!!”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与浪涛。
他的弟弟,他刚刚才知道存在的、唯一的、同父同母的血亲,就在他的眼前,走向了终结。
为什么?
他经历了什么?
他为什么说自己走到尽头?
他为什么送来父亲的遗物?
他为什么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
无数的疑问啃噬着阿萨利斯的心脏。
他紧紧攥着那封信和那个盒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冰蓝色的眼眸中,不再是平日的冷静与锐利,而是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意。
他必须知道答案。
他要知道关于莱尔兰纳·邓布利多的一切。
他要知道,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将他的弟弟逼到了这一步。
奥地利魔法部长的身影,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悬崖上,化作一道凌厉的黑影,瞬间消失无踪。
只留下冰冷的月光,照耀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漆黑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