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红包

母亲六十大寿，我送上省吃俭用的三千红包，她却当众扔在桌上。“三千块能干什么？

还是你哥的金镯子实在！”我笑着收回红包：“妈，您说得对。这钱是干净钱，

不像哥嫂送您的镯子，怕是用的您自己的养老钱。

”当我说出大哥买房欠的五万和大嫂装病骗的八千时，全家傻眼了。

我拉着老公女儿转身离开：“这钱，我带您外孙女去迪士尼，她肯定会说谢谢妈妈。

”1.我站在厨房里，锅里的滚油噼啪作响，油烟机轰隆隆地叫着，

还是盖不住客厅里的说笑声。“文浩，把那盘青椒递我一下。”我头也不回地伸手，

额头的汗滑到眼皮上，有点蜇人。刘文浩把青椒递过来，顺手用袖子给我擦了把汗。

“还有几个菜？”他问，嗓子有点哑，也是被油烟呛的。“最后一个炒青菜，

等妈说开饭就下锅。”我飞快地把切好的肉丝倒进锅里，刺啦一声，一股更浓的油烟腾起。

客厅里，大嫂苏玉梅的声音又尖又亮，穿透门缝钻进来：“妈，您今天这身衣裳可真显年轻！

这料子，一看就贵气！”接着是我妈陈秀英带着笑意的回应：“哎呦，就你嘴甜！

这是建国上周给我买的，我说不要不要，他非买！”我翻炒的动作没停，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大哥上周给妈买了新衣服，我可没听他们提起过。

“玉华！汤是不是好了？快端出来吧！”我妈的声音扬起来，是冲着厨房喊的。“来了，妈！

”我赶紧关火，把炒好的菜盛盘。刘文浩默默端起那盆炖了半天的鸡汤，

跟我一前一后走出厨房。客厅里，我妈和大嫂正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盯着大嫂手机屏幕，

不知道在看什么，笑得肩膀直抖。我大哥赵建国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跷着腿玩手机。

我把菜放在已经摆了好几道菜的餐桌上，餐桌正对着客厅沙发。我妈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

目光扫过满桌的菜，没说什么，又低头去看手机了。倒是大嫂，

抬头冲我笑了笑：“辛苦玉华和文浩了，忙活这么大一桌子。”她话是这么说，

屁股却像粘在沙发上，动也没动。刘文浩没接话，转身又回厨房拿碗筷。

我看着沙发上那其乐融融的三个人，感觉自己像个外人。邻居张阿姨敲门进来送寿面，

一进门就夸：“哟，秀英，好福气啊！这一大桌子菜，真够气派的！都是玉华小两口做的？

”我妈这才又抬起头，脸上是客气的笑：“是啊，他们俩就爱鼓捣这些。

”张阿姨又看向沙发：“玉梅和建国也回来得早，陪你说话解闷，真孝顺！

”苏玉梅立刻接话，声音甜甜的：“张阿姨您快坐！我们也就是陪妈说说话，

出力气的事儿都是玉华他们干了。”她说着，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我没吭声，

接过张阿姨手里的寿面道了谢。张阿姨没多待，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走了。送走张阿姨，

我站在餐桌边，看着满桌的菜，又看看沙发上继续看手机说笑的母亲、大哥和大嫂，

厨房里的油烟味好像还粘在我头发和衣服上。刘文浩把最后一碗饭端出来，

在我身边低声说：“马上就能吃了。”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里那根刺，

好像又往深处扎了一点。2.最后一个菜上桌，我总算能喘口气，在餐桌旁的空椅子上坐下。

刘文浩给我倒了杯温水，推到我面前。这时，苏玉梅挽着妈妈的胳膊从沙发那边走过来了。

她脸上堆着笑，声音比刚才还要甜上几分。“妈，您快看，”她说着，

把左手腕伸到妈妈眼前，轻轻晃了晃。一个金灿灿的镯子在她腕上闪着光，“您瞧您大孙子，

非缠着我说，奶奶生日，妈妈辛苦了，非要我用他压岁钱买这个！你说这孩子，才多大点，

主意就这么正！”我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抓住苏玉梅的手腕，凑近了仔细看，

手指在那金镯子上摸了又摸。“哎哟！我的乖孙哟！这才多大，就这么知道疼人！

”她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转头冲着刚走过来的大哥赵建国说，“建国，你看看你儿子！

多有出息！心里装着奶奶，还知道疼他妈！”赵建国嘿嘿笑了两声，有点得意：“随我，

实在。”“可不是嘛！”我妈拍着苏玉梅的手背，就是不松开，“还是我大孙子有心！

玉梅啊，你教得好，教得好啊！”他们三个就站在餐桌旁边，围着那个金镯子，

笑得一团和气。我看着我妈那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有点发闷，低头喝了一口水。

邻居王婶还没走，也在旁边凑趣：“秀英你好福气啊，孙子这么小就这么孝顺，长大还得了！

”这话更是说到了我妈心坎里。她总算放开了苏玉梅的手，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刚才对孙子那股子热乎劲还没褪，看我的眼神就显得格外淡。她嘴角往下撇了撇，

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憋了很久：“是啊，还是得生儿子。儿子是根，是福气。

女儿嘛……”她顿了一下，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终究是别人家的。

”这话像一根针，直直扎进我耳朵里。我端着水杯的手顿住了，

感觉刚才喝下去的那口水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刘文浩在我旁边动了一下，

我赶紧在桌子下面轻轻碰了碰他的腿。苏玉梅像是没听见这话，或者根本不在意，

她扶着我妈在主位坐下，声音轻快：“妈，您快坐下，今天您寿星最大！等着吃饭就行！

”我妈舒舒服服地坐下了，脸上还带着刚才夸孙子时的笑意。我看着我妈那张笑脸，

又看看苏玉梅手腕上那个明晃晃的金镯子，觉得刚才在厨房里忙出的那身汗，

这会儿变得凉飕飕的。我放下杯子，没再说话。3.我转身又进了厨房，

灶台上还放着没刷的锅。刘文浩跟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厨房里的油烟味还没散干净。

他拿起抹布，沉默地擦着台面上的水渍。我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我用力搓洗着炒锅。

“别往心里去。”刘文浩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有点闷。我没回头，

手里的钢丝球蹭得锅刺啦响。“我没往心里去。”我说，可我自己都听出声音不对劲。

水溅到我脸上，我抬手抹了一把，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刘文浩放下抹布，

走过来关了水龙头。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他扳过我的肩膀，看着我红了的眼圈，叹了口气。

“我们就当是为了自己心安，嗯？”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我手里。

那红包鼓鼓囊囊，捏着就知道分量不轻。“给，”他说，

“咱们俩这一个月加班加点省出来的，整整三千。给妈，她愿意买啥买啥，

咱们心意到了就行。”我捏着那个红包，指尖能感觉到里面钞票的厚度。

这钱确实是我们一分一分省下来的，本来还想给女儿报个绘画班，

现在……“我就是……”我喉咙发紧，后面的话堵着说不出来。“我懂。

”刘文浩拍拍我的背，“快开饭了，把心定一定。”我深吸了几口气，

努力把那股酸涩压下去。打开手提包，我把这个厚厚的红包小心地放进内层的夹袋里，

拉好拉链。摸着那个鼓起来的包，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不管怎样，

这是我们能拿出的最多的心意了。妈应该……会明白吧？我看着那个拉好的夹袋，告诉自己，

算了，今天是她生日，忍一忍就过去了。4.菜都上齐了，大家围着圆桌坐下。

我妈坐在主位，脸上带着笑。大哥赵建国端起酒杯站起来。“妈，今天是您六十大寿，

”他声音挺大，脸上红红的，“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以后啊，就等着享清福吧！

”这话说得漂亮，桌上几个亲戚都跟着点头。我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说：“好，好，

我儿子就是会说话。”她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到埋头吃菜的小孙子身上，眼神立刻软了下来。

“乖孙，多吃点肉，正长身体呢。”她夹起一大块红烧肉，越过半个桌子，

放进了那孩子的碗里。大嫂苏玉梅立刻笑着推了推儿子：“快，谢谢奶奶！

”那孩子头也不抬，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奶奶”。“这孩子，真乖！”我妈又笑了，

好像孙子做什么都讨她欢喜。坐在我旁边的刘文浩一直没怎么说话，默默吃着饭。

我也没什么胃口，夹了几根青菜在碗里拨弄着。邻居王婶笑着对我妈说：“秀英，

你这福气真好，儿孙满堂，多热闹。”“是啊，热闹，热闹。”我妈应和着，

眼神又飘到她宝贝孙子那边去了。苏玉梅时不时给她夹菜，语气亲热：“妈，您尝尝这个鱼，

玉华手艺还不错。”我妈尝了一口，点点头：“嗯，还行。”饭桌上看起来一片和乐，

大家说说笑笑。但我感觉自己和文浩像两个局外人，融不进他们那种氛围。

那些笑声和谈话声好像隔着一层膜，传到我耳朵里有点模糊。

我低头看着碗里那几根凉掉的青菜，心里空落落的。这时，我妈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

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好了，都吃得差不多了吧？

”她声音带着明显的期待，“来来，让妈看看，你们今年都给妈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了？

”5.我妈话音刚落，苏玉梅就碰了碰赵建国。赵建国立刻放下筷子，

从脚边拿起那个早就准备好的丝绒盒子，递给他老婆。“妈，您看看我们给您准备的。

”苏玉梅接过盒子，声音扬得高高的，带着一股藏不住的显摆。她“啪”地一下打开盒盖，

一道黄澄澄的光闪了一下。桌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那是个实心的金手镯，躺在红丝绒布上，

沉甸甸的。“哎哟！”我妈惊呼一声，眼睛都直了，伸手就把镯子拿了起来，

放在手里掂了掂，“这么沉！”“妈，快戴上试试！”苏玉梅赶紧站起来，

殷勤地帮她把镯子套进手腕。卡扣“咔哒”一声扣上。我妈把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那金镯子在她略显粗糙的手腕上，显得特别扎眼。“好好好！正合适！

”她摩挲着光滑的镯子表面，爱不释手。苏玉梅扶着她的肩膀，对我妈说：“妈，

这可是实心的！您儿子说了，必须给您买最好的，不能含糊！”赵建国在一旁挺了挺胸脯，

脸上有光。“看看！快看看！”我妈猛地站起来，

得意地把戴着金镯子的手腕伸向旁边的王婶，“我儿子媳妇送的金镯子！怎么样？够分量吧！

”王婶凑近了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哎呀秀英，这可是好东西！

你儿子媳妇真舍得！”“那当然！”我妈声音洪亮，下巴微微抬着，

“我儿子媳妇就是有本事，孝顺！太给我长脸了！”她举着手腕，

让桌上的亲戚一个个看过去，金光晃过每一个人的眼睛。

笑声和赞美声包围着她和苏玉梅他们。我和文浩坐在桌子这一头，像个被遗忘的角落。

那热闹是他们 的，那金光也照不到我们这里。我妈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坐回来，

手指还在不停地摸着那个镯子。她脸上的笑容收了一点，目光终于，轻飘飘地落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