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热浪裹着蝉鸣撞在三楼教室的玻璃窗上,我把脸埋在摊开的数学课本后,
盯着窗外香樟树叶的影子发怔。那些被阳光切割出的光斑晃得人眼晕,
连题目里的x和y都在视网膜上叠成了模糊的一团,
倒像是夏明远昨天在草稿纸上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他总爱在解完题的空隙,
用铅笔在纸边画些小涂鸦,有时是投篮的小人,有时是吐着舌头的小狗。
讲台上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混着数学老师平铺直叙的讲解,
像极了老槐树上蝉鸣的变种,催得人眼皮发沉。我偷偷抬眼,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
落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夏明远正低头转着笔,校服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腕骨上一点浅疤——那是去年运动会他打篮球时摔的,当时我挤在人群里,
看着他被队友扶着走下场,手心攥得全是汗。“夏明远,这道题选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像颗小石子,猛地砸进我混沌的思绪里。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直脊背,
连题目都没看清,喉咙里就先蹦出个“C”。话音刚落,后座传来室友赵磊压抑不住的哄笑,
那声音活像被捏住嗓子的猿猴,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刚才老师念的明明是选择题第二题,并没有叫我,
可我脑子里还停留在上一道填空题,满脑子都是夏明远转笔时,
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的浅淡光泽。“都安静。”数学老师的粉笔头在黑板上敲了敲,
白色的粉笔灰簌簌落下,及时救了我,“陈知意,你上来把解题步骤写一下。
”我攥着笔的手心沁出了汗,指尖的凉意和掌心的湿热混在一起,格外难受。
我低着头快步走上讲台,不敢看台下的目光,尤其是第三排那个方向。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吱呀”一声,像在寂静的教室里炸开的小鞭炮。
我盯着题目里的函数图像,心脏“砰砰”地跳,忽然庆幸刚才走神时,
恰好瞥见夏明远在草稿纸上写过类似的步骤——他总是习惯在辅助线旁边画个小小的箭头,
像是在给自己的思路做标记。我凭着记忆一笔一划地写,笔尖偶尔顿住,
台下就会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就在我卡在最后一步,连耳尖都开始发烫时,
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白色的纸团,轻轻落在了讲台边缘。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纸团上用铅笔写着“最后一步用韦达定理”,字迹清隽,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是夏明远的字。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连忙低下头,
飞快地补完了剩下的步骤。转身走下讲台时,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路过夏明远座位旁边,
听见他压低了声音跟同桌说:“刚才陈知意脸都红透了,跟熟透的桃子似的。
”我的脚步顿了顿,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指尖却悄悄攥紧了那张被我捡起来的纸团。纸团被体温焐得温热,
连纸上的铅笔印都仿佛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我把纸团小心翼翼地夹进数学课本的第38页——那是我们第一次被老师安排坐同桌时,
他帮我解过的第一道题的页码。从那天起,我开始刻意和夏明远保持距离。
我知道自己的心思不对,两个男生之间不该有这样隐秘的悸动。
每次看到他笑起来时露出的小虎牙,或是运动后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我都会赶紧移开目光,
像是怕被人看穿心里的秘密。为了避开他,我开始提前十分钟进教室,
这样就能错过早自习前他总在走廊里和同学打闹的时间——他笑起来的声音很亮,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我怕自己忍不住会在窗边多停留几秒;午休也不再留在座位上刷题,
而是抱着书去图书馆的角落,那里光线偏暗,却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待着,
不用怕突然撞见他和别人勾肩搭背走过。可每次我刚要退到所谓的“安全线”外,
夏明远又会不动声色地靠近。第一次是下雨天。那天放学时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乌云压得很低,把整个校园都罩在一片灰蒙蒙里。我没带伞,
只能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屋檐下等雨停,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撑着伞离开,
心里有些着急——明天就要交的物理卷子还落在寝室里,要是被雨淋湿了,又得重新抄一遍。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回去时,一把黑色的伞突然递到了我面前。伞面很干净,
伞柄上还缠着一圈浅灰色的防滑带,是夏明远常用的那把。“拿着吧,我家近,跑两步就到。
”夏明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雨后的清凉。我抬头看见他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
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眼神清亮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你自己用吧,我再等等,说不定雨一会儿就停了。”“没事,
”他把伞柄塞进我手里,指腹不经意间蹭过我的掌心,留下一点短暂的温度,“我体力好,
跑回去没问题。”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冲进了雨里,白色的校服很快被雨水打湿,
紧紧贴在他挺拔的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有力的轮廓。我站在原地,
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
又软又沉。那天晚上,我把伞仔细擦干净,
又在伞柄上缠了一圈新的蓝色胶带——那是我特意跑出去买的,
想着这样能让防滑带更耐用些。第二天早自习前,我把伞还给夏明远。他接过伞,
看到那圈蓝色胶带时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笑了:“你还挺细心。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虎牙照得格外明显,我连忙低下头,
说了声“不客气”就匆匆跑回自己的座位,连耳朵尖都在发烫。第二次是月考后。
那次月考我的物理考得一塌糊涂,卷子发下来时,满页的红叉像密密麻麻的小刺,
看得我眼睛发疼。我把卷子揉成一团,又展开,反复几次,最后只能趴在桌子上,
把脸埋在臂弯里发呆。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赵磊发来的消息:“别郁闷了,
夏明远物理考了全班第一,你可以问他借错题本看看。”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
手指在屏幕上悬着,却迟迟没敢回复。就在我觉得鼻子发酸,快要忍不住掉眼泪时,
一本蓝色封面的错题本突然推到了我桌前。“电磁学重点在左手定则,别搞反了。
”夏明远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我抬起头,看见他正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丝毫嘲笑,只有真诚的关心,“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我翻开错题本,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别灰心,下次肯定能考好。
”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上次他给我的纸团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错题本里的每一道题都写得很详细,步骤清晰,重点部分还用红笔标了出来,
甚至在一些容易出错的地方,他还特意用括号备注了“这里容易搞混,要注意”。我知道,
这本错题本他平时看得很珍贵,从来不让别人乱翻,连赵磊借过一次,都被他以“写得太乱,
怕你看不懂”为由拒绝了。“谢谢……”我声音有些沙哑,连忙别开脸,
怕他看见我泛红的眼眶。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我们在教室里待了很久。夏明远坐在我旁边,
耐心地给我讲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侧脸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讲题时很认真,会用指尖指着题目里的关键信息,偶尔会因为我听不懂而皱起眉头,
可很快又会放缓语速,换一种更简单的方式解释。我听着他的讲解,偶尔会走神,
盯着他说话时上下动的喉结,或是他握笔时修长的手指——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指腹上有一点淡淡的茧子,是常年打篮球磨出来的。有一次,他讲完一道题,
抬头问我“听懂了吗”,我正好在看他的手,没反应过来,他忍不住笑了:“又走神了?
”我猛地回过神,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点头:“听懂了,听懂了。”他看着我慌乱的样子,
笑得更开心了,连肩膀都在轻轻抖动,我却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