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无声地攀升，镜面墙壁像冷眼的旁观者，映出两个疏离的轮廓。
卡洛安慵懒地靠在轿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微湿的发梢。
透过反光，她审视着身边的男人。
陆简站得并不笔挺，微醺让他身体重心微微偏向一侧，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初入陌生领域的局促或好奇。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不断跳升的猩红数字，目光稳定，仿佛这奢华电梯的攀升与他刚才坐着的湿冷台阶并无本质区别。
这种过分的镇定让卡洛安微微蹙眉。
她习惯了男人或惊艳、或贪婪、或小心翼翼的目光，而不是这种……近乎无波的淡漠。
这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昂贵的鹅绒枕头上，无声无息，反而让她自己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叮——”顶层到了。
公寓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股混合着雪松与淡淡白麝香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与门外雨夜的潮湿沉闷割裂开来。
“鞋随便脱哪儿就行。”
卡洛安率先走了进去，随手将那双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踢掉，赤足踩在微凉的深色实木地板上，像一只猫般轻盈地走向巨大的开放式厨房中岛，“我这里没有啤酒，威士忌，金酒，或者……别的什么，自己选。”
她的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天气，而不是在展示一个足以让大多数人惊叹的顶层豪华公寓。
客厅极其宽敞，极简主义的装潢，黑白灰的色调，线条干净利落。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铺展开的都市夜景，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这里昂贵，精致，却更像一个缺乏人气的样板间，冰冷而疏离。
陆简跟着走进来，目光粗略地扫过。
他没有对这片景致或装修表示任何惊叹，也没有依言脱鞋，只是踩着那双沾着街边雨水的旧皮鞋，径首走到落地窗前。
皮鞋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模糊的水印，显得有些突兀。
他看着脚下纵横交错的街道，车辆如发光的甲虫缓慢移动。
卡洛安从嵌入式酒柜里取出一瓶麦卡伦，回头看他。
男人站在窗前的背影宽阔，湿衬衫勾勒出肩背硬朗的线条。
落魄，却奇异地与这片冰冷的奢华没有产生太大的违和感。
她眯了眯眼，心底那点被挑起的、近乎不服气的兴致更浓了。
她倒了两杯酒，没加冰，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漾出诱人的光泽。
她端着酒杯走过去，递给他一杯。
陆简接过，道了声简单的谢，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触感微凉。
他没有立刻喝酒，也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投向窗外。
“风景不错。”
他评论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心赞美还是随口敷衍。
“看多了也就那样。”
卡洛安靠在对面的吧台上，晃着酒杯，视线落在他侧脸，“比不上你刚才看的街景有意思？”
她语带调侃，试图再次挑起些波澜。
陆简终于转过头，他的目光从窗外的宏大的景象收回来，落在她脸上，然后是拿着酒杯的手，纤细的手腕，再到赤着的、踩在地板上的双足。
他的视线移动得很自然，没有刻意停留，也没有急于避开，像是在观察一幅画的细节。
“角度不同而己。”
他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品味了一下，“酒很好。”
他的反应始终平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连涟漪都欠奉。
卡洛安觉得有些无趣，又有些不甘。
她放下酒杯，身体软软地倚着吧台，曲线毕露。
“只是酒好？”
她声音拖长了一点，带着惯有的、黏连的蛊惑力，“我冒雨把你捡回来，就换来一句‘酒很好’？”
陆简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她脸上，那双过于清晰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不然呢？”
他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需要我写一份感谢信，还是……做点别的？”
他的尾音微微下沉，带着一点模糊的暗示，却又被他那过分平静的表情中和得近乎无辜。
卡洛安被他这西两拨千斤的态度噎了一下。
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似乎很擅长把问题轻飘飘地抛回来。
她决定更首接一点。
她走近他，首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臂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他，而是用手指轻轻勾过自己酒杯的杯沿，眼神斜睨着他。
“别的？
比如呢？”
她歪着头，像个纯粹好奇的孩子，但眼底流转的光彩却充满了成熟的诱惑，“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只会说‘酒很好’的无聊男人。”
陆简没有后退，也没有迎合。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精心描绘的魅惑，看到点别的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静默在宽敞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作为背景音。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不是开心，更像是一种了然的、甚至带点玩味的表情。
“无聊不无聊，看和谁比。”
他晃了晃杯中剩余的液体，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雨夜，语气依旧随意得像在闲聊，“和你那些派对上的人比，我大概确实算不上有趣。”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卡洛安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
他甚至没有看她，就仿佛随口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卡洛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看出来了？
看出她刚从那样一个浮华空洞的场合逃离？
还是只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猜测？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她自以为主导的游戏，从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起，似乎就进入了一个她有些陌生的节奏。
这个男人像一团雾，看似随意散漫，却让人摸不清深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