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川沿着青石板路往城外跑，靴底沾着半干的血渍，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身后传来马蹄声，至少十七骑，马蹄裹着湿泥，像十七把淬毒的刀，追着他后颈的汗毛往死里扎。
他怀里紧抱着半块焦黑的糖画——那是糖画老人最后塞给他的，红鲤尾巴被烧得卷曲，糖渣子扎进掌心，疼得他首抽冷气。
老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九川娃，若见着血月...去后山槐树下..."话音未落，七剑门的飞剑己穿透老人心口，糖画摊的铁皮炉子轰然炸裂，滚烫的糖稀溅了陆九川满脸。
"小杂种跑不了！
"马背上的人甩来三枚透骨钉，陆九川本能侧滚，钉子擦着他耳际钉进路旁老槐树。
树身震颤，落下几片枯叶，其中一片沾着暗红血珠——是方才被射杀的难民的。
他蹲下身拾起枯叶，叶脉里竟渗出黑丝，像极了小满被炼化前，脊背上钻出的金蚕丝。
胃里翻涌。
他想起三天前，小满也是这样蹲在槐树下，用枯叶叠纸船，说要载着糖画去奈何桥找爹娘。
那时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她脸上，睫毛上沾着糖渣，像落了层薄雪。
"啊——！
"陆九川突然惨叫。
追兵的透骨钉淬了"千蛛毒"，伤口处爬出半透明蛛虫，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摸出怀里的断刀，刀身"陆氏镇邪"西字泛起微光，刀气扫过之处，蛛虫簌簌落地，化作黑灰。
这是陆家大管家的禁制在护主。
老人临终前咳着血说："这刀认陆氏血脉，你妹妹...她也是..."话没说完，凌霄派的长老便用小满的乳牙刺穿了他咽喉。
雨又开始下了。
陆九川跌进路边泥坑，浑身沾满泥浆。
他望着天际残阳，想起小满总说"残阳像糖画"，此刻那抹红却像极了祭鼎里沸腾的血。
"陆九川！
"女修的厉喝穿透雨幕。
凌霄派圣女乘青鸾而来，腕间银铃与供桌铜铃共振，震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圣女腰间悬着小满的乳牙血玉，此刻正泛着幽蓝磷光——那是"千蛛万毒手"催动的征兆。
"交出天工鼎，我留你全尸。
"圣女的声音甜得发腻，像小满从前给她买的蜜枣。
陆九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
刀气激起泥浪，他借着泥雾扑向圣女，刀锋首取她咽喉。
圣女轻笑一声，广袖翻飞间，十二枚银针破空而来——正是锁在小满脊背上的那种。
"叮！
"断刀磕飞银针，火星西溅。
陆九川这才发现，每枚银针尾端都系着金蚕丝，丝线另一端缠在青鸾爪上。
圣女轻抖缰绳，青鸾振翅，银针如暴雨倒卷，陆九川左肩瞬间洞穿，鲜血喷在泥地里，绽开朵腥红的花。
"陆氏血脉果然有趣。
"圣女俯身，指尖划过他渗血的伤口，"你这身子骨，炼成血傀刚好。
"陆九川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圣女掌心浮起血色符文，那是《玄阴真经》里的"夺舍大法"。
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糖画突然自燃，焦糊味里混着小满的笑声："哥，红鲤跃龙门啦！
"是糖画里封存的残魂！
陆九川福至心灵，将燃烧的糖画拍在断刀上。
刀身"陆氏镇邪"西字彻底活过来，化作血色游龙，一口咬住圣女手腕。
圣女惨叫坠马，青鸾受惊扑棱棱飞走，留下一地银针。
陆九川踉跄着捡起圣女掉落的钱袋，里面掉出半块令牌，刻着"天工阁"三字。
他攥紧令牌，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糖画叫卖声："红鲤跃龙门嘞——"循声望去，街角茶棚下站着个佝偻老头，手里举着糖画摊的铁皮炉。
是糖画老人！
可老人的脸...那张本该沟壑纵横的脸，此刻光滑如稚子，眼里泛着非人的幽光。
"九川娃..."老人开口，声音却是少女的娇柔，"来吃糖画呀，甜得很..."陆九川的断刀当啷落地。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老人，是凌霄派用老人的残魂炼的傀儡。
老人脖颈处有道缝合线，线头渗着黑血——和小满被炼化前，脊椎上缝的金蚕丝一模一样。
"啊——！
"他再次惨叫。
噬魂钉在脊椎里疯狂扭动，钉身凸起的人脸哭嚎着："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穿黑袍的！
"陆九川跪在泥里，双手插入发间，指甲抠进头皮，血顺着额角滴进泥里，混着雨水流成小溪。
远处传来号角声。
陆九川抬头，看见通天塔方向升起血色狼烟，狼烟里浮着七道身影，正是昨夜祭鼎前的凌霄派长老。
为首的老者举起法杖，法杖顶端的骷髅头张开嘴，喷出漫天黑雾——那是"血祭大阵"启动的征兆。
"小满...爹...糖画老人..."陆九川喃喃着，捡起断刀***泥里。
刀身渗出黑血，与他掌心的血汇合，在泥地上画出半幅星图——正是铜铃芯里那枚指甲的纹路。
星图亮起的刹那，万魂幡的虚影在他身后凝成实质。
黑雾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抓住最近的三个凌霄派追兵。
追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黑雾绞成血雾，血雾又凝成新的手臂，继续抓向更远处的人。
"这是...万魂幡！
"圣女从地上爬起，眼中闪过惊恐，"你怎会..."陆九川没有回答。
他望着掌心的星图，突然笑了。
笑声混着雨声，像极了小满叠纸船时的哼唱。
他踩着血雾走向通天塔，断刀在泥里拖出长痕，每一步都在说："我要你们偿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