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无眠,陈祉宁倚靠在床杆上。
宋若棠还有一月左右便要及笄,及笄后便要议亲嫁人。
桃儿这样的孤女,没人给她说亲事,无人提亲。
怕是以后都只能跟着宋若棠,要么配个小厮或者护院。
陈祉宁想着只能自己早些给自己赎身出府。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计划到半夜,决定先写写话本子。
有机会拿好卖钱,把自己前世看的一些好小说写下来。
这个社会,识字的男性比女性多,又多是士大夫阶层,写风花雪月不如写官场沉浮。
想着想着终于不堪重负的睡着了。
第二天陈祉宁顶着黑眼圈侍候宋若棠用早饭。
宋若棠看了她一眼“桃儿,怎的昨儿没睡?
平儿个瞧你可是个爱瞌睡的。”
说完,端起勺子将果仁海桂粥缓缓送进口中。
陈祉宁笑了笑,上前来添茶道:“多亏小姐带奴婢去庙里拜了神仙。
昨儿夜里可是神仙托梦,为奴婢驱魔去邪,折腾了大半夜,这才才没睡好。”
宋若棠碗中的粥见底,见起身便去了梳妆台拿出一只白玉雕刻的发钗过来。
拉着陈祉宁的手:“桃儿,这只白玉玲珑钗是母亲留给我的。
这次要不是你,我怕是早成了亡命鬼了。
这院子里,我怕是只能指望你了。”
拉着陈祉宁的手,将发钗放到她手中。
眼泪也跟着落到陈祉宁的手心,烫的陈祉宁缩了缩手。
“小姐,奴婢本就该救你的。”
我是你的丫鬟,你若出事,我怕是要被老爷夫人发卖了去。
陈祉宁看她睫毛微颤,泪水似翠珠断线,连绵滚落。
后面的话终究没有宣之于口。
陈祉宁本想着拿这发钗换银子,助自己逃出生天。
可眼前美人垂泪,秋水肆横。
如果不等宋若棠先嫁人离府自己先走一步,她怕是要被这宋府风卷残云,活活吃掉。
可这美人平时只钟爱诗书,却难养城府。
性格清冷孤傲,又不善交际。
“怎么当的差,让我二姐这院子里这样萧条。”
一阵娇俏的女声传入屋中,宋若棠即刻起身拿起手帕擦拭着眼泪。
一个身穿鹅黄色亮纹圆领袄裙,下配芙蓉淡粉裙。
头发半绾用珍珠钗固定,两边又点缀着琼花小钗。
眉如远山含黛,唇若点朱。
一双眼睛似秋水含波,轻轻上挑,尽是得意之情。
“大姐,明日有场马球会。
我来问问大姐,可愿前去呀?”
话语中毫无诚意的邀请,便是不愿宋若棠参与的。
宋若棠低着头,却不作回答。
宋若棠马上就要及笄了,府里越来越多的外出请帖,想必是外头知道宋家女儿们快要及笄,要去相看一场的。
与其死呆在府内,瞎着眼嫁人,不如趁机会帮宋若棠好好找个可靠的男人,自己走的也放心些。
“自然要去,府医不是说要小姐身子弱,要多出去走走吗?”
话毕,宋若盈转头嗔视着陈祉宁。
走上来便扇了她一巴掌“你个没规矩的蠢奴才,也配给我大姐拿主意。”
陈祉宁这是两世以来第一次被扇耳光,屈辱比疼痛先蔓延全身。
宋若棠见到自己的婢女被打耳光,立刻站起来拳头微微颤抖“若盈,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何至于动手。”
宋若盈看着她杏眼微眯,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大姐,今日是要为了个奴婢与我翻脸吗?
我今日可是好心来邀请大姐去马球会,你可别不识好歹。”
说完,便甩手走了。
宋若棠看了看陈祉宁脸上的印子,立刻让柳叶去拿药膏来。
“无妨,奴婢没事。”
陈祉宁也是来到这许久,第一次见宋若棠这样硬气的讲话。
“肿的好大一块,你明日可还能与我一同去马球会?”
宋若棠满眼心疼,神情又忍不住纠结。
“奴婢自然是要陪小姐前去的,这点小伤无伤大雅。
嘶......”一张嘴,便扯到了痛处。
这小女娃的身体就是不禁造。
“就是三小姐今日气着了,还不晓得后面要怎么找回去?”
宋若棠也心知宋若盈脾气,向来跋扈任性,更别说今日受气了。
宋若棠蹙着眉头,叹了口气,不知所言。
陈祉宁看着她又变软的态度,想必是又要做回从前那等子任人欺辱的软柿子了。
“小姐别怕,有人说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退一步换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旁人更甚的欺凌。
那我们也该硬气一回,让人晓得,我们不是好惹的,以后也该断了些人欺凌我们的念头。”
宋若棠怔怔的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后又微微点头,眉头却不曾松懈。
“可我怎知该如何做才好?”
“小姐,今日便做的很好啊!
明日马球会,小姐也该好好打扮起来。
若能遇到有眼缘的公子,两两相看一场。
总比以后被府里胡乱议亲,蒙着眼嫁人的强。”
宋若棠听闻脸颊浮现微红,拿帕子捂嘴道:“桃儿,我倒是宠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女子出嫁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能如此……”这时宋若棠也想到了,女子婚姻虽是父母之命。
常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她的父母从未疼爱过她,又怎会为她计这些东西。
怕是只会到了年岁,囫囵找个家世匹配的打发了。
若运气好,匹配个品行好的,那便是菩萨开恩,老天有眼。
若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半辈子怕是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陈祉宁见她沉思,想她必定是能想明白的。
饱读诗书礼易春秋,若是连自己的这盘棋局都看不清,待她走后怕也是寸步难行。
“小姐,你若能想明白便好。”
陈祉宁看着她。
“你来帮我看看明日该准备些什么吧。”
宋若棠朝里屋走去,拿出一个雕花红木匣子。
打开里面罗列了一只金丝朱红翡翠梅花钗,一只月白润色玉镯,还有双银色海棠珍珠耳饰。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接着又拿出一个棕木匣子,道:“还有些其余的首饰,是后面母亲添置的。”
“奴婢先来帮小姐试妆吧,最后看看妆发怎么搭配这些首饰合适。”
说着陈祉宁唤来了柳叶,主仆三人在妆桌前忙活了起来。
阳春三月,碧空万里。
人马奔袭绿茵间,彩帜风中舞翩跹。
宋家人皆在人亭中闲坐看着场上竞赛的少年少女们,好不热闹。
陈祉宁见到身旁的宋若盈起身,带着婢女向亭后走去。
不禁谨慎起来,昨日得罪了她,今日不知要如何发难。
可就一刻钟的功夫,宋若盈竟又回来了。
赵氏看了她一眼说:“今日这马球会可是为了新任浙江巡抚办的,年纪轻轻,鲜花着锦,还是国公府世子。
二十又一了还未娶亲,有多少眼睛都盯着呢。
你可别乱跑,让人看了不体面。”
“娘,他为何还未娶亲?”
宋若盈走到赵氏身旁坐下,拿起一颗葡萄说完放入口中。
“只听说是在孝期。”
赵氏说着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去打听一下,人来了吗?”
对一旁的人吩咐道。
“奴早打听了,人没来?”
王嬷嬷俯下身,用手遮掩着嘴角。
“什么?”
宋若盈听闻站了起来 “为什么啊?”
赵氏见状立刻拉她坐下:“越发没有规矩了。”
王嬷嬷看了宋若盈一眼又埋下了头,“倪家府上打听的,只说是刚来此地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出空闲来。”
赵氏挥了挥手,王嬷嬷便退到了身后。
宋若盈撇撇嘴,转过身去。
貌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宋若棠:“大姐,你可无聊?
亭后的花儿可都开了,大姐可舍得陪妹妹去瞧瞧?”
杏眼微弯,顾盼生辉。
若不是早听过她的事迹,怕真会被她这纯真无邪的模样骗了去。
宋若棠正想以身体不适拒绝,赵氏却先开口了:“也好,前些日子不是还病着吗?
如今好了多走走也是应该。”
赵氏的眼睛墨如深渊,像是要将她吞没进去。
陈祉宁扶着宋若棠起身,宋若棠向赵氏微微欠身:“是。”
陈祉宁跟在两人身后,与宋若盈的婢女春云并排走着。
看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场大戏,连家中主母也参演其中了。
就是不知要如何发作。
越走越偏,人声朦胧。
来到湖边,周遭杨柳低垂,密密层层。
宋若盈突然蹲到湖边玩起了水,春寒料峭,怎会有如此行径。
陈祉宁拉着宋若棠往后退了几步,就见宋若盈突然叫喊一声。
站起身来说是衣裳带子松了,要去树后面调整一下,让宋若棠帮忙望风。
便立刻去了身后的树丛里。
一开始陈祉宁还能听到两人的动静,后面便没有声音。
心想不好,一会便又听到了脚步声。
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只看到一个身穿紫色圆领衫的肥头大耳男子,对着两人笑了起来:“小娘子,可是专门在此处等我倪三郎的?”
宋若棠后退几步,与桃儿对视一眼:“原来等来的就是这个,我们快走。”
两人绕过男子正想离开,男子却突然伸出双臂拦住去路:“诶,爷只是想要跟小娘子说说话而己,别走啊。”
陈祉宁向男子微微伏礼:“倪公子,既然是你想跟小姐说话,那奴就走远些,免得打扰了你们。”
宋若棠听到,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陈祉宁。
只感受到一只手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背,宋若棠这才镇静下来:“那桃儿你就先退下吧。”
“你这丫鬟怪有眼色的。”
倪三郎笑了笑,便牵起宋若棠的手向树丛走去。
陈祉宁来的路上便处处留心,晓得刚刚路过了一截碗粗的枯木。
连忙跑回去捡起,向树丛里走去。
只见倪三郎背对着她:“宋府的小娘子这样勾人,我倪三郎真是……”陈祉宁举起木棍狠狠敲下去,见倪三郎便没了意识躺在了地上。
陈祉宁将木棍丢进湖中,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拉起宋若棠,迅速离开了此地。
走到了有人气的地方,终于才松了口气。
走到亭中只见宋若盈倚坐,伸手在盘子摘着葡萄。
宋若盈见人回来,双眉微蹙,一脸担忧:“二姐,你回来了?
刚刚我们找了好大一圈竟都没见着你。”
宋若棠拂下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笑了笑:“让妹妹担忧了,是姐姐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