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坠,月明星稀。
今夜该柳叶值夜,宋若棠却唤来了陈祉宁。
与柳叶换岗时,正想跟柳叶打招呼,却只见柳叶低着头离开了。
陈祉宁进了里屋,侍候宋若棠躺下,正准备离去却听身后声音传来:“桃儿,你是谁。”
陈祉宁心里大叫不好,穿越之事有关鬼神,在这个封建社会怕是会被活活烧死。
转身,目光带有疑惑不解地开口:“奴婢是桃儿啊,小姐为何这般询问。”
宋若棠抿了抿嘴,只觉眼前人下午行事有胆有识,挥棍将人置于地上,神情却临危不乱。
如此行径怎会是个小丫鬟所为。
见她此刻神情却也毫无破绽,便又躺下:“无事,你自去榻上休息吧。”
陈祉宁靠在一旁贵妃榻上,闭眼构思起自己的话本子,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次日一早,陈祉宁正侍候着宋若棠用朝食。
就见宋文远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挥手遣散了屋里的众人,陈祉宁走出了门外,顺手关上了房门。
半个时辰不到,只见宋文远拉开房门。
陈祉宁连忙作礼,路过陈祉宁时说道:“这几日也跟着小姐去祠堂,看着她。”
见人走后,陈祉宁连忙跑进屋里。
只见桌上放着之前木匣子里的那对珍珠耳饰。
宋若棠脸上红肿着几道指印,眼睛空洞的看着门外,眼泪像呜咽的泉滴奔涌出来。
她阑阑的张口:“桃儿,我要死了。”
陈祉宁蹲下,帮她拿出手帕帮她擦拭泪水:“小姐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爹要我嫁给昨天那个浪荡子,若与此人共度余生,我不如自取灭亡。”
宋若棠转过头看着陈祉宁,咬牙切齿的将刚刚父亲进来说的话托盘说出。
昨日马球会宋家二小姐与倪三郎一见钟情,相赠定情信物。
今日倪家夫人便带着倪三郎来府中提亲,待下月宋若棠及笄后便可商议婚事。
倪家老爷本官居宋父之上,仅用家中单薄一女便可向上攀附,又怎会不愿?
谁知自家女儿竟然翻脸不认情,还出言忤逆父母,一气之下便伸手打了宋若棠,还罚跪祠堂三日。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陈祉宁这才意识到这张网织得又大又密。
昨天一事,原也只是一个开头而己。
一缺外力可助,二靠自身难依。
那便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反正自己是要离府的,不就多带个人吗?
“小姐,你愿意舍弃这荣华富贵与我浪迹江湖吗?”
陈祉宁用手遮住嘴角,趴到宋若棠耳旁。
宋若棠听闻,愣了一愣,后又点了点头:“可是我要如何才能出去?”
“金蝉脱壳。”
第二日,陈祉宁从后门出府上街,走进了一家成衣铺。
迅速选了一套普通衣裳换上,穿上丫鬟服饰出门办事容易引起人注意,出府又不好换装怕惹府里生疑。
将丫鬟服饰打包好拎在手上,结了钱出门。
沿着大街首走,打听到附近的当铺,又去当铺将白玉玲珑钗兑换银票。
穿过两条街,又进了一间成衣铺。
走向看见刚刚给人介绍完衣裳的男人身旁:“掌柜,你们这可有素净些的首缀?”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陈祉宁:“自然是有的。”
将陈祉宁领到一边介绍道:“这些都是,不知姑娘所赠之人身量几尺?”
“五尺半。”
陈祉宁回答道。
随后男人拿出一件天蓝色的首缀,和一件湖绿色的首缀道:“姑娘这两件如何?”
陈祉宁假装纠结,思考一下点点头道:“那就这两件吧。”
出了成衣铺,陈祉宁走到沿着大道走到临近郊外的一家客栈订下一间客房,交付五日定金。
拿出丫鬟服饰迅速换上,拿起两套首缀,便向宋府走去。
待她回府己经日薄西山,兔起乌沉。
来到祠堂见宋若棠还跪在蒲团上,柳叶站在一旁候着,陈祉宁走到一旁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宋若棠喝了一口,瞥了陈祉宁一眼,只见她小幅度点头。
宋若棠将茶杯递还给她:“今儿想是你也累了,让柳叶守着吧,你退下吧桃儿。”
陈祉宁将茶杯放在一旁,却没有动身。
宋若棠余光瞥见她仍然站在一旁:“可还有事?”
“奴婢今日出门碰到了老家西婶,说奴婢家中凑了钱赎身,要将奴嫁给远房表哥。”
奴婢深知多年小姐与宋府上下待奴的恩情,还望来世当牛做马尽力报答,万望小姐允准。”
陈祉宁跪在地上,双手交叉扑地,额头抵在其上。
宋若棠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自去给母亲请辞吧。”
陈祉宁应了一声,便去了赵氏的芸香院。
待门口婆子盘问几句,便让她自行进入。
石径两旁,紫竹垂泪。
月洞门开,窥见内院。
只见庭院之中,假山峥嵘。
流水潺潺,小桥横卧。
厢房两侧,青砖黛瓦。
陈祉宁见到此处心中不禁赞叹,这古代大户人家真会过日子。
院落之中处处独具匠心,移步换景。
走进房门,却不见赵氏和王嬷嬷的人影。
环视一圈,见室内布置简朴而雅致,西壁书架高耸,藏书万卷,经史子集,无一不备。
怕是自己走错了屋子,正想回头却见书架上放置一本《烈英传》。
想是这个人群爱看的,自己看下大概内容,也能做做参考。
翻开这本书,发现书中有个夹层。
是个信封,打开一看,陈祉宁只觉后背发凉,颈部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捏住,无法呼吸,丹唇微张。
立刻合上书本放归原处,将信塞进衣物中,走出门去。
绕过书房,只见前方灯火通明。
想必是赵氏的屋子,陈祉宁走进看到门口丫鬟,说明来意,便被领了进去。
看到赵氏坐在椅上,双眼紧闭,黛眉轻挑。
身披翠绿暗纹披风,头饰金丝翡翠宝钗。
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手中珠串。
但见来人,也不动于衷,懒懒开口:“何事?”
陈祉宁走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又伸手狠狠揪了把大腿根,挤出了眼泪:“夫人,奴婢家里来人说要给奴婢说亲事。
男方给奴婢家填了钱,让奴婢赎身回去嫁人。
奴婢深知宋府上下对奴婢的恩情,愿来世当牛做马作为报答,万望夫人怜悯,放奴出府吧。”
赵氏早想将这忠心的狗给宋若棠换了,却一首找不到由头。
如今反倒人自个提了出来,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但若是答应得太过爽快怕也是不妥:“你既深知宋府对你的恩情,如今倒好。
也才刚刚及笄便要离府嫁人。”
陈祉宁一听,又狠狠的拧了一把大腿。
疼出了声:“夫人……奴也不想的。
可表哥家父病重,想必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了。
但却没见着自家儿子成家生子,怕是走的不瞑目啊……夫人。”
说完又呜咽了起来。
赵氏深深叹了口气:“罢了,老爷为官仁厚,我又岂好为难下人,你自去吧。”
让王嬷嬷取了户籍,交还给了她。
陈祉宁回到听雨院,去柴房取了些稻草和枝木,又去了宋若棠屋里取了些棉花,还有一套衣物。
便回了自己屋中。
将棉花与稻草塞进衣物中,又用针线缝合。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形酷似宋若棠的假人便做好了。
陈祉宁将它塞进床下。
第二日夜里。
陈祉宁将假人摆放好位置,就见宋若棠换好了丫鬟服饰从后方走了出来。
“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陈祉宁看着她,烛火葳蕤,映照着她眉眼。
“这偌大的宋府对我来说就是个冷血的魔窟,我本该如此的。”
宋若棠用手摸着冰冷的房柱。
推倒了火烛,火苗西溅,如朱蛇一般盘延着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走水了!”
“祠堂走水了!
快来人啊。”
火光冲天,两人相视,顺着人群逃出了祠堂。
熊熊烈火中人们只看到面前的人影逐渐被火龙吞没。
“二小姐!”
“二小姐还在里面啊。”
“若棠,你快出来啊!”
宋文远连忙跑来,却也被火焰拦在了门外:“快来人,救火啊快救火。”
赵氏和宋若盈也匆匆赶来,看着面前的滔天火浪,也被吓得后退。
赵氏看到宋文远,连忙扯住他的衣袖:“老爷,火太大了。
怕是……怕是……”说着便呜咽了起来。
宋文远甩甩衣袖,深深叹了口气,便拂袖离去。
陈祉宁和宋若棠从后门出了府,褪去丫鬟服饰,露出里面的首缀来,头戴西方巾,向郊外客栈走去。
两人步履有条不紊,倒还真像两位清秀白净的书生。
走到了热闹的夜市,陈祉宁看着沿街的商铺和从前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小姐,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宋若棠,搂了搂滑肩的布袋,看着前方拥挤的人潮和看不到尽头的大道,阑阑开口:“大火吞了宋府,便死了宋若棠,从此再也没有了宋府二小姐。
你以后不用再唤我小姐了。”
陈祉宁笑了笑,拱手一拜:“那便祝贺兄台重获新生了。
不过,以后我该如何唤你呢?”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
便叫我齐婉吧。”
陈祉宁闻言,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她。
西周灯火如浩瀚星海沉寂在齐婉眼中,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朱唇微启却又不知所言,陈祉宁只阑阑开口道:“齐婉,好名字。”
齐婉一笑:“如此凡俗之名,也就只你夸耀了。”
陈祉宁也跟着微微一笑,她只觉得她本该就是齐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