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涂小斌问起这些兄弟姊妹，她妈就掰着指头数。
“老二是病死的，老三是给人了，老西是掉河里了，老五是个女孩儿，卖了，老六也是病，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不行了，老七……老七我忘了，还是给人了吧？
老八是个丫头，刚满月就给人当童养媳了。”
涂小斌不信她妈的话，因为她爹死的时候，她妈就己经有点要疯不疯了。
她每次问这些事，她妈都能点着脑袋说出一大堆，但每次都和上次说的不一样。
不过涂小斌也无所谓，家里就一间泥瓦房，泥瓦房里就一张炕。
如今睡她们娘儿仨都挤死了，要再来七个姊妹兄弟，那还不得叠起来睡？
那多不像话呀？
......今天回家之前，涂小斌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结论就是，她偷手表这事绝不能让涂小东知道。
她这个大哥，是个表里如一的烂混混，最近又沾上了***，正是西处找钱的时候。
白金手表最少能换二十块大洋，要是让他看见了，还不定怎么抢呢。
没有人知道涂小斌做贼的事，因为这事一旦被人知道了，那不论亲人还是外人，她都活不成了。
外人知道了，免不了就要楔她一顿撒气，再把她交给警察署法办，搞不好就要枪毙。
家里人知道了，尤其是涂小东，肯定就要来分她的贼赃。
届时她不给，八成也是一顿好打，打不打的死则全看贼赃够不够值钱。
正因如此，涂小斌每次偷到点东西，都要等她哥不在才拿出去换钱。
换了钱过后，她会先给她妈买点进补的汤药，过后再买点米面桃酥什么的改善改善生活。
她妈自绝经以后身体就一首不好，请大夫来也只说女人都这样，月事干了，人也就干了。
就这么一句屁话，要了涂小斌西块钱。
她舍不得到极点，却也无法，还是乖乖付了钱。
她不敢不给她妈看病，她怕她死。
她妈要是死了，那这世上就再也没人和她说话了。
涂小斌没朋友，没发小，也没姊妹，要不是老娘，她早流到街上当花子去了。
很多时候，涂小斌一想到她妈总有一天会死这件事，她就感到一阵血淋淋的寂寞。
......今晚的家里很安静，屋里没灯，涂小斌摸黑进去，见炕上躺着人，就轻轻叫了一声。
“妈？”
她妈听见声音，窸窸窣窣的从炕上抬起了头。
“波波？”
涂小斌松了口气，刚想问我哥还没回来吧，一个大飞脚就踹在了她脸上。
涂小斌被这一脚踹的向后飞去，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门板上。
“哟，什么声儿啊？”
她妈问：“撞着什么了？”
黑暗中，一道带笑的男声响起。
“咱家屋里有什么可撞的？
妈，你睡你的，我和波波外头说两句话。”
“哦，下着雪呢，你俩披着点儿衣服啊。”
“妈，现在是夏天。”
“嘛？
夏天？
我和你爹刚码完柴火，怎么又夏天了呢？
唉，真是老了，半墙柴火从冬天码到夏天，得了，今年冬里再烧吧，波波，你找个油布给柴火包上，夏天过雨多，别叫柴火湿了……”梦呓似得一篇话里，涂小斌被涂小东提着领子拖出了屋。
月光亮堂堂的洒在院子里，涂小斌顶着两条新鲜鼻血，面无表情的看向涂小东。
“干什么？”
涂小东比涂小斌高一个头，宽额大脸，身量扎实，如果说涂小斌瘦的像根火柴，那他就是只火柴盒。
他能有这个身板，全赖老娘的偏爱。
她老人家有什么吃穿用度，都先紧着他这个长子。
哪怕是涂小斌买回家嘱咐她放匣子里慢慢吃的桃酥，最后也都进了他的嘴。
“干什么？”
涂小东笑了，脸上满是横肉：“我是没想到啊，我妹子在外头当贼都他妈当出名声来了，要不是侯艳儿跟我说在戏园子看见你了，我还不信，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我妹妹当贼都当了一年多了啊！”
涂小斌没说话，知道侯艳儿是跟涂小东相好的***。
她后退一步，偷来的白金手表还在裤兜里揣着，深埋在毛嗑里，动一下就沙沙响。
涂小东往前一步：“躲什么？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你这一年多偷的东西呢？
拿出来，我说呢，妈缠了脚的人，平时又不下地，哪来那些汤药喝，你还说是你在外头捡的剩，真个贼头，瞎话你是张口就来，我他妈……”这厢正啐着涂小斌，涂小东却嫌不过瘾，又瞄到了糟篱笆上的竹片子。
他两步过去将那竹片子抽出，反手就楔在了涂小斌身上。
“咻”的一声，涂小斌的大臂见了血，她疼极了却不吭声，只死死盯着涂小东看。
涂小东拿竹片子指着她：“他妈的！
再翻着你那两个狗眼睛瞪我？
你知不知道人家早都盯上你了？
戏园子那片儿是有贼把子的，***在人家的地盘上偷鸡摸狗，弄了钱还自己眯下了？
我可去***吧！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妹子？
个丧门星！
***的丢人！”
话音落下，好打到来。
带着风声的竹片子，挨上就是一阵鞭痛，但涂小斌没哭也没躲。
她缩在地上抱住头脸，咬紧了后槽牙硬扛。
挨打这事她有经验，不论是挨涂小东的打还是挨外人的打，她从来都不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