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原本压抑的房间里空气似乎都流通了许多。
白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后怕的神色，她走到床边，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的脸。
“小姐，您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夫人她……她也太狠心了，竟然让您在那么大的雪里跪着。”
慕清辞靠在床头，接过白芷递来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
她嘴里的血腥味其实很淡，因为那不过是她算准了时机，用巧劲咬破舌尖造成的效果，看起来吓人，实则伤口极小，早己愈合。
“无妨。”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眼神却清明冷静，没有半分病态。
“经此一事，短时间内，她不敢再对我做什么了。”
白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只觉得今天的大小姐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变得有主见，有手段，让人安心。
她一边为慕清辞整理着被角，一边小声说道：“夫人送来的那些药材，奴婢己经让人收好了，都是顶好的东西呢。”
慕清辞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
那些药材，对别人来说是滋补圣品，对她而言，却是修炼《青囊毒经》上某些特殊功法的绝佳材料。
王氏这一番操作，不仅没能害了她，反而给她送来了一份大礼。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在门口通报道：“大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话音未落，慕云柔便己经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盅，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白狐毛的斗篷，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宛如一朵不胜风寒的娇弱莲花。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猫儿的丫鬟，那猫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一双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般剔透，正是慕云柔最宠爱的波斯猫，名唤“雪团”。
“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慕云柔一进门，便将瓷盅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床边，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仿佛之前在廊下幸灾乐祸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地精湛，若非慕清辞有着前世的记忆，恐怕也会被她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所蒙蔽。
“妹妹有心了，我己无大碍。”
慕清辞淡淡地回应道。
慕云柔见她态度冷淡，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到床边的绣墩上，柔声说道：“姐姐没事就好，妹妹听闻你咳血昏倒，真是担心坏了。”
“我亲自在小厨房守着，为你炖了一盅燕窝，最是滋补身体的，姐姐快趁热喝了吧。”
她说着，便起身去端那碗燕窝，动作间满是殷勤。
白芷站在一旁，看着慕云柔这副样子，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警惕。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慕云柔将那碗尚冒着热气的燕窝端到慕清辞面前，一股香甜软糯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燕窝炖得极好，色泽晶莹，里面还加了冰糖和红枣，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姐姐，快尝尝看，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慕云柔的笑容甜美又真诚。
慕清辞的目光落在那个白玉瓷盅上，眼神深处，一片冰寒。
她甚至不用去仔细分辨，只凭着那股香甜气味中夹杂着的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草木异香，便己经知道了这碗燕窝里加了什么料。
忘忧草。
《青囊毒经》中有载，忘忧草，无色无味，本身毒性不强，少量服用可使人心情愉悦，忘却烦恼，因而得名。
但若将其与红枣共煮，再以高温慢炖，便会激发出其内里隐藏的另一种毒性。
服用之人，初时并无异样，但半个时辰后，毒性发作，便会损伤脑髓，轻则神志不清，举止癫狂，重则彻底痴傻，沦为废人。
好一招恶毒的计策。
若是她喝下这碗燕窝，在选秀之前变成了疯子傻子，那便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届时，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丧母之后悲伤过度，以至于伤了心神，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这位“善良”的妹妹身上。
慕清辞心中杀意翻腾，面上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感动。
她伸出手，却没有去接那碗燕窝，而是反过来握住了慕云柔的手。
“妹妹，你对我真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虚弱，听起来格外真挚。
慕云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弄得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阵得意。
看来这个草包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骗。
她连忙回握住慕清辞的手，柔声说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亲姐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快喝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她催促着，生怕夜长梦多。
慕清辞笑了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燕窝闻起来真香，妹妹费心了。”
她说着，目光转向了慕云柔身后丫鬟怀里的那只白猫。
“雪团今日也来了，它看起来好像也很想尝尝这美味呢。”
慕云柔的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姐姐说笑了，这猫儿哪能吃这么精细的东西。”
“怎么不能？”
慕清辞的语气天真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好东西自然要一起分享嘛。”
她说着，便从慕云柔手中接过了那个瓷盅，然后对抱着猫的丫鬟招了招手。
“把它抱过来。”
那丫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慕云柔的笑容己经有些僵硬了，她强笑着说道：“姐姐，这燕窝是给你补身子的，给一只畜生吃了，岂不是浪费了。”
“不浪费。”
慕清辞的笑容愈发灿烂，“只要是妹妹亲手炖的，哪怕只是闻一闻，姐姐心里也是甜的。”
“再说了，看着雪团吃，就跟姐姐自己吃了一样高兴。”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妹妹的“感激”，又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让人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慕云柔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话己至此，她若是再强行阻拦，反而会显得心虚。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丫鬟在慕清辞的命令下，将雪团抱到了床边。
雪团似乎很喜欢燕窝的香甜气味，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慕清辞手中的瓷盅，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慕清辞用汤匙舀起一勺晶莹的燕窝，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了雪团的嘴边。
“来，雪团，尝尝你家主子的一片心意。”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雪团伸出***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了一下，随即像是尝到了什么绝世美味，立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正在享用美食的猫身上。
慕云柔的心己经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忘忧草的毒性对动物可能不起作用，或者发作得没有那么快。
然而，现实很快便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雪团只吃了小半碗燕窝，便停了下来。
它舔了舔嘴边的残渣，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
慕云柔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下一秒，异变陡生。
雪团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突然间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了两道危险的竖线。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而怪异的嘶叫，全身的白毛“唰”地一下全部炸开，像一个被撑大的毛球。
“喵呜——！”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雪团猛地从丫鬟的怀里挣脱出来，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房间里疯狂地冲撞起来。
它先是撞翻了桌上的茶具，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紧接着，它又跳上了梳妆台，将上面的瓶瓶罐罐扫落一地，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
它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对着空气张牙舞爪，用头去撞击墙壁和桌腿，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砰砰”声。
最后，它冲到窗边，用爪子疯狂地撕扯着窗纸，嘴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
整个房间瞬间一片狼藉。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抱着猫的那个丫鬟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
白芷也惊得后退了两步，用手捂住了嘴巴。
只有慕清辞，依旧安然地靠在床头，手里还端着那碗剩下的大半碗燕窝，脸上带着一丝悲悯而又冰冷的微笑。
她静静地看着那只己经彻底疯癫的猫，然后将目光缓缓移向了早己面无人色的慕云柔。
“妹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慕云柔的心上。
“你看，雪团好像……不太喜欢你炖的燕窝呢。”
慕云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自己的爱猫变成了那副六亲不认的疯癫模样，又看了看慕清辞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慌。
事情败露了。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人赃并获。
慕清辞缓缓将手中的瓷盅递到慕云柔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近乎残忍。
“妹妹，这碗燕窝里，究竟放了什么好东西，能让一只温顺的猫儿，变成这副模样？”
“你不是说，这是你亲手为我炖的吗？”
“你不是说，我们是亲姐妹吗？”
“难道……你也想让姐姐，变得和它一样？”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层一层地剥开慕云柔伪善的面具，将她那颗恶毒的心，血淋淋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慕云柔看着那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燕窝，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
她抬起头，对上慕清辞那双冰冷刺骨的眸子，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嘲弄。
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眼前的慕清辞，早己不是那个可以任她随意欺凌的懦弱草包了。
她是一头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是来向她索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