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灯光逐渐熄灭,热烈的掌声仿佛还在空气里余颤。
安菲尔·雷纳兹脱下耳返,侧身离开后台。
厚重的黑色幕布隔绝了人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侧,在她心跳逐渐归于平静时,却感到无法名状的空虚。
今天的演出比以往来的更好。
酒吧外有法国国旗缀在门框边驻,玻璃门后的城市夜色渗着模糊的霓虹,仿佛安菲尔此刻的思绪。
队友们在为下一场演出规划,兴奋与杂语充斥着后台,她静静地穿过走廊,没有融入欢快人群,也没有回望。
外头的空气微凉——盛夏的北京夜晚,气温己悄然下跌。
街道灯影斑驳,安菲尔戴上帽子,将自己淹没在灯火与喧嚣之间。
她在路灯下停留。
距离近处的公园只有百步,灯光投下她的剪影。
陌生城市的夜晚格外深邃,乐队的余音仿佛埋藏在风里,而她又一次感到孤身于这片土地。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很精彩的演出,我有些被你的声音吸引住了。”
安菲尔侧头,望见一个身形修长、面容温柔的男子。
他没有刻意接近,步伐却稳重。
他的眼神平静如夜,身上带着淡淡书卷气息,与周遭的浮躁截然不同。
“谢谢。”
她嘴角轻轻扬起,礼貌而疏离,“你习惯独自看演出吗?”
顾唯安略作思忖后回答:“偶尔。
音乐让人更容易与自己相处,不是吗?”
他那双眼里,有些安慰的温度,“不过今天倒是被你的歌声治愈了。”
安菲尔轻轻一笑,眨眨眼:“治愈?
我倒是常常觉得自己是被情绪缠绕的病人。”
两人并排在公园边缘的长椅坐下。
夜色渐浓,安菲尔拉紧外套,顾唯安轻声道:“你不是北京本地人吧。
你唱法国民谣的腔调,让人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我父亲是法国人,家里都希望我做医生,但我仍然想唱歌。”
她低头捏了捏手指,隔着夜色,仿佛在审视过往,“在家乡的时候,舞台是我逃离束缚的出口。
可来到这里,又像漂在更广阔的寂寞里。”
顾唯安静静地听着。
他并不打断,而是在她的话语间,试图捕捉细微的情感裂缝。
“你知道吗,”顾唯安试探着开口,“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那段时间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音乐和书本,是我唯一还能触摸到的世界。”
安菲尔抬首,眼眸闪烁微光。
“所以你成为了心理咨询师。”
顾唯安笑了笑,声音低缓:“其实并不是很顺利。
很多时候我们面对自己的困惑,比聆听别人更难。
你喜欢在舞台上唱歌,也许是想让世界听到真实的你?”
安菲尔没有立刻回答,空气里只剩下叶片微动的细微声响。
她终于说:“我想证明,我是自己的灯,不用借别人点燃。”
顾唯安看着她纤弱却坚毅的轮廓,点点头。
“那你呢?”
安菲尔反问,“治愈别人久了,你会遗忘自己吗?”
顾唯安沉默片刻,颔首:“有时候会。
不过,每次遇见新的故事,新的人,我会想起自己也在成长。
你今晚的歌,像在提醒我——不被期待限制,也是力量。”
安菲尔侧身,更认真地看他:“你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比如家里、同事、朋友。”
“当然。”
顾唯安坦率说,“但我选择让一部分声音消失,让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更清晰。”
“这很难。”
安菲尔整个人陷进椅背,叹了口气,“有时候,孤独不是外人的遗弃,而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
夜色愈来愈深,微风拂过树叶。
长椅后方,是一个圆形喷泉,水光闪烁像星子的碎片。
安菲尔提议:“你会弹琴吗?
这附近有一家很小的咖啡馆,老板允许客人临时弹唱。”
顾唯安眉眼温和,思索片刻:“我小时候学过。
但后来,手指变得不灵活,弹不了很复杂的曲子。”
“那更好。”
安菲尔站起来,“我们一起去试试?”
他们沿着夜街缓步而行,路灯把影子拉长在青石板上。
咖啡馆的灯光透出温暖微光,门口陈列着几本旧摄影集。
安菲尔推门而入,找到角落里的电子琴。
“你弹,我唱。”
她倔强地笑。
顾唯安坐下,微微试了几个音阶。
琴键下的旋律不完美,却诚实。
他弹得笨拙,但安菲尔的声音,像柔软的绸缎覆盖每个失误,渐渐与之融合。
两人在夜色里,成为彼此的聆听者。
曲终人未散。
咖啡馆里的气氛变得温柔,老板投来善意的目光。
她向顾唯安伸出手,“谢谢你的不完美。”
“其实,这才是最真实的音乐。”
顾唯安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远,咖啡馆中光影温暖。
安菲尔望着顾唯安的眉眼,仿佛忽然觉得,孤独并非永恒的主题。
他们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默契地共享这段平静时光。
音乐,也许真的能让人更容易和自己相处;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在旋律里缓慢融解,夜色的旋律似乎悄悄展开新的故事。
安菲尔轻轻端起咖啡,目光越过窗外星夜,预感有什么温柔的事物在流转。
而顾唯安静静地望着她,露出微笑。
他们都在这寂静之间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微光。
夜色深了,咖啡馆的门铃微响,下一场相遇己然悄然在空气里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