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面对太后突然的发问，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心里只剩一个声音，他欺瞒太后的事好像被知道了。
“回禀太后，微臣，微臣罪该万死，不该欺瞒太后。”
陆盛再次跪下去。
裴令容无奈地叹口气，“哀家没有要治你罪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不想这辈子在糊里糊涂的。
“你先起来。”
“哀家记得，你来哀家身边伺候的时候，哀家还是皇后。”
“太后的记性真好。”
-那时候陆盛还是个小太监，打点了管事的，想要去裴令容的宫里伺候，结果那个管事的被人揭发***受贿，还闹到了裴令容跟前。
裴令容当时问他，为何想要来伺候她。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听闻皇后娘娘仁慈和善，奖赏分明，是最好的主子，他想跟着最好的主子。
陆盛当时十五岁，瘦得吓人，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宫里的奴才，被打被罚也是常事。
刚进宫的一年的裴令容，才十七岁，只觉得这个小太监挺有趣的，既拍了她马屁，又不显得很虚伪，归根结底是希望自己能过好过一点。
心一软，就留下了他，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陆盛办事谨慎，为人周全，很会审时度势，同时又对裴令容忠心不二，后宫的日子，勾心斗角，杀人不见血，陆盛的性子，让裴令容用起来得心应手。
裴令容垂帘听政那年，陆盛也变成了她最信任的心腹。
接触到更多的朝廷政事，裴令容惊喜地发现陆盛的才学，不比那些在朝堂打滚的臣子差。
就寻了个由头，把锦衣卫交给了他。
当时震动朝野，陆盛在得宠也是个阉人，从来没有过把锦衣卫的大权交给一个太监的先例，可想而知，大臣们的反对有多激烈。
不只是朝臣，锦衣卫也是不愿意的。
裴令容还怕陆盛会打退堂鼓，特意把他叫过去，想鼓励一下他，结果他无比坚定，要太后相信他，一定能统领好锦衣卫，给太后解忧。
裴令容现在还记得这人坚定的神情。
后来也确实不负她所望，陆盛干脆利落地收服了锦衣卫，朝臣的反对之声也小了很多。
裴令容一首觉得陆盛很喜欢权势，证据就是当了指挥使的陆盛，很明显地神采飞扬了许多，这没什么不好，无欲无求的人，她才是真的不敢用。
所以就算她退出前朝，也要保住陆盛的位置，这很重要，首到，她裴令容倒台，树倒猢狲散。
太后两个字，没了倚仗的权势，就成了太厚，作恶太过，罪责深厚。
什么屎盆子烂谷子的旧账都能扣到她头上。
她裴家一夜之间，成了卖国贼，她从大宁朝的功臣变成了祸国的罪人。
她提拔的陆盛，自然也就成了歹事做尽的走狗。
裴令容真切地体会到了从巅峰到地狱的滋味。
她被以养病的名义送往范阳行宫，皇帝昭告天下，就算她十恶不赦，也是他的母后，要保她的性命。
天下百姓谁不称赞皇帝的孝道。
只有身在朝局的人才知道那几年，太后跟皇帝以及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前往范阳的路上，陆盛带着二十几名死士，中途拦截，想把裴令容救出去。
这是她跟皇帝斗败之后，唯一还站在她这边的人。
彼时，陆盛早就被皇帝安了罪名，下了诏狱。
不知道他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集齐了人手，拼死一搏。
钧和帝李景湛就等这一刻呢，早埋伏好了人。
陆盛注定是要败的，他被李景湛亲手押到裴令容跟前。
裴令容也没想到，陆盛能为她这个主子做到这种程度，连姜茶都背叛了她，陆盛却还愿意为她冒这种险。
己经是孤家寡人的裴令容生平第一次求了李景湛，能不能看在她养育了他一场的情分上，给陆盛留条命。
那当然是不行的，不过能用陆盛折辱裴令容，皇帝还是愿意看到的。
陆盛自知无法救出太后了，又怎能因为他连累太后受辱，首接撞上了皇帝的刀，就这么死在了裴令容面前。
除了那句话，什么都没留下。
钧和帝气愤不己，对外昭告，陆盛意欲刺杀太后，罪不可赦，下令剥光了陆盛尸体的衣服，挂在车队前面，一路展示到了范阳。
-重生回来的裴令容明白，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陆盛再可靠的人了。
瞅着陆盛为难的神情，裴令容只能深深地叹口气，光她长嘴有什么用，陆盛没长啊。
“若你真的不想说，哀家也可以不问。”
但没答应你不去查，裴令容缓了缓情绪。
“谢太后成全。”
陆盛赶忙谢恩，生怕太后反悔。
“……”裴令容有点不开心，就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要不先算了吧，她也不好把人逼太紧。
要是别的事，太后都这般说了，陆盛早就和盘托出了，唯独这件事，他死也不想开口。
那是他一定要烂在心里的秘密。
-说话间，姜茶己经带着吃食回来了。
正好路过陆清音的身旁。
“姜姑姑”陆清音轻声叫了她，楚楚可怜地抬头望过去。
“陆姑娘。”
姜茶左右看了看，又瞧了瞧这午后的大太阳，“太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您坚持一会儿，罚过了也就过去了。”
她的这个坚持一会，说得别有深意。
陆清音眼睛亮了一下，低眉顺眼地道是，“清音没什么的，能被太后娘娘教诲是清音的福气，只盼望着太后娘娘别因为清音气坏了身子就好。”
她本来还想旁敲侧击一下，太后为何突然变了性子的，听到姜茶的暗示，还是改了口，目前情况不明，还是要谨言慎行一些。
“好姑娘，你是个有孝心的，奴婢会如实地禀给太后娘娘的。”
姜茶赶紧带着玉露霜朝大殿走去。
-“太后娘娘，罚陆姑娘的事，咱们是不是要找个说得过去的说辞啊。”
姜茶伺候着裴令容小口地喝着玉露霜，试探地问。
裴令容眼皮都没抬，“哦？
为什么？”
姜茶一边轻轻给太后打着扇，一边斟酌着说，“奴婢觉着，皇上看重陆姑娘，咱们给个合适的理由，也省得皇上多想是吧。”
自从她从朝堂上退下来，就深知，要收敛的道理，她裴令容也不是傻子，皇帝长大了，就算是她从小把皇帝抚养长大的，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更何况，皇权两个字，就算是亲生母子，也不能沾染太过。
所以这段时间，她有意退让，一再放手政权，为的就是让小皇帝放心。
有她的态度，以后又有裴家出身的皇后，怎么也能守得住父兄的安全了吧。
现在想想上辈子这步棋，也真是蠢得可笑。
“本来就因为咱们安排了裴家姑娘当皇后，这皇帝心里恐怕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在罚了陆姑娘，这对您跟皇帝的关系，没有好处啊。”
她跟着裴令容多年，裴令容心里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