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拂晓，朱阳蹲在窗棂上，喙边金铃“叮”地一声。
曦曜正用左手给自己缠最后一圈绷带，血痂被勒得发白发亮。
朱阳歪头，黑羽在晨光里像一撮冷火“曜君，曜君——北方，北方。”
曦曜系好剑扣，推门而出。
廊下风灯未熄，紫藤香被夜雨洗得极淡。
朱阳飞得并不高，翅尖几乎擦着枯草，像怕惊动什么。
曦曜的靴底踏过冻硬的田埂，留下一串极浅的凹痕。
沿途村庄熄了炊烟，门板半阖，偶尔有狗吠声，叫到一半又咽回去，仿佛知道自己没资格对太阳狂吠。
正午，雪粒开始往下掉。
朱阳落在枯枝上，喙壳敲冰：“就在前面。”
曦曜抬眼——坡下凹处，一座木屋塌了半边，焦黑的椽子斜***雪地，像一截断掉的骨头。
门口的雪被踩得发乌，几点暗红冻成冰渣，像谁随手撒的朱砂。
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哭喊。
只有“咯吱、咯吱”的咀嚼，像钝锯在锯木头。
曦曜右手按上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朱阳忽地振翅，金铃炸出一声锐响。
那咀嚼声停了。
下一瞬，曦曜己掠过三丈雪地。
门板被他肩膀撞得粉碎，木屑在日光里炸成白雾。
屋内暗得发蓝，唯一的光来自破窗投下的雪影——那鬼正俯身，青白手指掐着孩子的后颈，嘴里还嚼着半截没咽下去的衣袖。
孩子没哭，像是吓呆了，瞳孔里映着曦曜的刀。
剑光只是一线。
没有呼吸法的名讳，没有炫目的型，甚至没带风声。
剑刃切过鬼颈时，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嚓”，像剪断灯芯。
鬼头落地，滚到墙角，脸上还挂着咀嚼的弧度，灰化开始，从脖颈断面爬向发顶，像雪落在烧红的铁上。
孩子眨了下眼，泪水这才滚下来。
鬼头在最后一刻恢复人形，是个面容枯槁的男人。
灰烬里，他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像雪落：“真是……炽热的太阳啊。
谢谢……”曦曜垂剑，血珠沿刃脊滑至剑尖，坠在灰里，嗤地冒一缕白烟。
他蹲下身，左手悬在孩子头顶半寸，没碰，只是轻轻向下压了压空气——像拍去并不存在的雪。
“哭吧。”
他说。
声音不高，却像热刀划开冻肉。
孩子这才嚎啕出声，哭得几乎打嗝：“爹……爹变成怪物……吃了娘……我、我亲眼看见的……”曦曜任他揪着自己羽织下摆，布料被攥得皱成一团，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藤蔓。
哭声撞在破屋西壁，又弹回他自己怀里。
雪声渐密，盖住远处狼嚎。
朱阳落在断梁上，金铃不响，黑羽覆雪，像守丧的鸦。
曦曜等哭声低下去，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阿椿。”
“几岁？”
“七岁零西个月。”
“想报仇吗？”
孩子抬头，泪痕在脸上冻出红痕，眼里却烧着两团小小的火。
“想。”
“不是为了杀鬼，”曦曜用拇指抹掉他眼角冰碴，“是为了让更多和你一样大的孩子，不用再看见爹娘被吃。”
阿椿愣住，眼泪悬在睫毛上，迟迟不落。
曦曜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去学杀鬼的剑，等你长大，如果还记得今天，就把这火传给别人。”
阿椿盯着那只手，忽然打了个哆嗦。
不是冷，是第一次被太阳邀请的惶然。
他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指尖冻裂的口子蹭到曦曜掌心的茧，疼得倒抽气，却没缩回。
朱阳振翅，金铃终于响了，像替谁笑了一声。
雪停了，一线阳光穿过破屋顶，正落在曦曜肩头。
那光太亮，逼得阿椿眯起眼，恍惚觉得抓住了整个夏天的温度。
曦曜牵着他往外走。
雪地上的脚印一大一小，深的那个稳得像锚，浅的那个跌跌撞撞，却始终没脱开。
远处，朱阳的影子掠过雪原，像把天撕开一道口子，让光露得更肆无忌惮些。
破屋在身后轰然倒塌，激起一阵灰白的雪尘。
曦曜没回头，阿椿却回了头——灰烬里，父母的轮廓依稀浮现，朝他轻轻摆手。
孩子把眼泪憋回去，攥紧了曦曜的手指。
“我会变强。”
“嗯。”
“然后保护别人。”
“嗯。”
“像你一样。”
曦曜脚步微顿，侧脸被雪光映得近乎透明。
“不，”他说，“像你自己。”
(“曦曜对于突然出现的力量，并没有疑惑，或是感到迷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拥有这份力量的我，应该去做些什么的，人民/和平！”
)(本章讨论中有阿椿形象参考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