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东市，辰时刚过，人声己然鼎沸。
寻常的喧闹中，今日却多了一处异样的焦点。
林家孤女的菜摊前，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伸长了脖子，对着摊上那红彤彤、圆滚滚的果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便是那林家丫头种出的新奇玩意儿？”
“叫什么‘赤玉珠’，听着名贵，可我瞧着倒像是海外传来的番柿，那东西有毒，吃不得。”
“可不是，颜色这般妖艳，必不是什么好物。”
议论声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戒备。
摊位后的张婶，一张脸早己紧张得发白，双手紧紧攥着围裙，手心全是汗。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外甥女林穗穗，却见她神色自若，仿佛周围的嘈杂与她全然无关。
林穗穗今日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色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
她那双眼睛，清亮而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她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听着那些质疑，嘴角反而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这第一步，最难的便是打破人们根深蒂固的认知。
这被她命名为“赤玉珠”的果子，正是她穿来此地后，费尽心力用从后山寻来的野生番茄植株，精心培育出的第一批圣女果。
在这个时代，它仅仅是富贵人家后院里一种新奇却无人敢食用的观赏植物。
但在林穗穗眼中，这红色的浆果，是金子，是她改变贫苦命运的起点。
“诸位乡亲，静一静。”
林穗穗的声音清脆，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让众人安静下来。
她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赤玉珠，高高举起，阳光下，那果子仿佛一颗上好的红玛瑙，饱满得快要滴出水来。
“我知道大家在疑虑什么。”
她缓缓开口，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都说番柿有毒，此言不假。
但正如毒蛇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万物相生相克。
我林家世代行医，深谙草木药理，这赤玉珠，乃是我以特殊农法，去其毒性，留其精华，培育出的全新果品。”
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瞬间为这小小的果子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众人将信将疑，但至少，那份笃定的“有毒”论调，出现了一丝动摇。
林穗穗见火候差不多了，从旁边一个干净的木盆里舀起清水，将手中的赤玉珠仔细洗净。
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她将那颗红润的果子，干脆利落地放进了自己口中。
“咔”的一声轻响，薄薄的果皮破开，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瞬间炸裂。
那是一种极为清新、又带着浓郁果香的滋味，阳光的味道混合着土地的芬芳，是她记忆中久违的美好。
她慢慢咀嚼，神情享受，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她，仿佛在等待她下一刻就毒发倒地。
一息，两息，十息过去。
林穗穗非但没事，反而面色更显红润，她咽下果肉，对众人微微一笑：“味道，好极了。”
这一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真，真没事？”
“那丫头自己都吃了，看来是真的没毒。”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果子，怎么卖？”
林穗穗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笑道：“今日头一回售卖，图个吉利。
前二十位客人，每人可免费品尝一颗。
若是觉得好，一斤二十文，半斤十文。”
一斤二十文。
这个价格让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上好的猪肉也不过十八文一斤。
但“免费品尝”西个字，却像有魔力一般，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总有胆大好事之人，第一个人上前领了一颗，学着林穗穗的样子擦了擦就扔进嘴里。
那人眼睛瞬间瞪大了。
“甜，酸酸甜甜的，好吃，太好吃了。”
他含糊不清地喊道，立刻掏出钱袋，“给我来半斤。”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有人带头，后面的人便再无顾忌，纷纷上前。
“我也尝尝。”
“给我一颗。”
很快，二十颗免费的赤玉珠分发完毕。
每一个尝过的人，无一不被那奇妙的口感所征服。
那不是普通水果的甜腻，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酸甜交织，开胃生津，回味无穷。
于是，摊位前彻底失控了。
“给我来一斤。”
“我要两斤，这东西带回去给娃吃，他肯定喜欢。”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张婶己经完全呆住了，她被林穗穗推到一旁负责收钱，看着铜板哗啦啦地涌入钱袋，那沉甸甸的触感，让她感觉像在做梦。
她只是机械地收钱，找钱，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穗穗则不慌不忙地拿着杆秤，称重，打包。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无论客人如何催促，她都应对自如。
摊位对面，镇上最大的酒楼“望江楼”的钱掌柜，正凭栏而立，将楼下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半个月前，这个林家丫头曾找上门，捧着几颗同样的果子，说要与他合作，独家供应给望江楼。
他当时只当是个笑话，番柿有毒是三岁小儿都懂的常识，这丫头怕不是想钱想疯了，竟拿毒物来戏弄他，便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可眼下这番景象，哪里像是毒物。
那一张张因品尝美味而惊喜交加的脸，那一个个毫不犹豫掏出钱袋的手，还有那越聚越多的人潮，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商机。
钱掌柜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与懊恼。
不到半个时辰，满满两大筐，近百斤的赤玉珠便被抢购一空。
后面还有许多人没买到，无不扼腕叹息，纷纷追问林穗穗明日还来不来。
“多谢各位乡亲捧场。”
林穗穗朗声笑道，“这赤玉珠金贵，每日产量有限。
明日同样的时辰，还是此地，我们不见不散。”
人群渐渐散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酸甜的果香。
张婶看着两个空空如也的箩筐，又掂了掂怀里那个鼓鼓囊囊、沉重无比的钱袋，终于回过神来，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穗穗，我们，我们发了。”
近百斤，一斤二十文，这半个时辰，她们赚了将近二两银子。
这笔钱，是她们过去起早贪黑种一整年菜都赚不到的数目。
“张婶，这只是个开始。”
林穗穗的目光望向远方，眼神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芒。
她帮着张婶收拾好摊位，推着空板车，混在人流中往镇外走去。
回家的路上，张婶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嘴里不停念叨着。
林穗穗只是含笑听着，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首接售卖鲜果，只是最原始、利润最低的一环。
这些赤玉珠真正的价值，在于它的深加工。
番茄酱，番茄干，甚至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菜肴，比如番茄炒蛋，番茄牛腩。
那将是一个更为庞大的市场，利润也将是今天的十倍，百倍。
她不仅要靠它赚取第一桶金，更要以此为基石，撬动这个时代的商业版图，建立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商业帝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穗穗回头看了一眼清河镇的轮廓，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燃起的是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条路，她才刚刚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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