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云低声应下,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地下石室。
重返地面,深夜的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己被冷汗和血水浸透。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密室中的霉味和绝望全部呼出。
三年来历经十几次这样的折磨,首到今天,他才于无尽的黑暗中期盼到一丝微弱的曙光。
那嗜心蛊吞下他带有一丝灵识的灵气后,竟真的与他产生了一种微妙而诡异的联系。
虽然此刻这联系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但只要持续喂养,终有一日,他或许能反过来影响甚至操控这蛊虫!
到那时,即便不能立刻手刃仇敌,至少性命可保,逃出这龙潭虎穴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可棘手的是,嗜心蛊平日始终处于沉眠状态,他绝不敢主动将其唤醒,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唯有每三个月蛊毒自然发作之时,他才有一线喂养的机会。
照这个速度,真要等到能完全操控蛊虫,恐怕仍是遥遥无期。
而眼下更紧迫的危机是,随着他修为日渐精进,体内灵气愈发活跃,气息越来越难以完全遮掩。
一旦被柳钧察觉自己在暗中修炼,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之前所有的隐忍都将付诸东流。
“不能再等了……敛息符必须尽快绘制出来。”
张世云低声自语,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赶回自己的住处。
深夜时分,沙河帮总舵内一片沉寂,大多数帮众早己入睡,唯有几名被安排守夜的弟子,提着昏黄的灯笼,在廊间无精打采地巡视。
张世云刚走到一处拐角,忽听前方脚步声渐近,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迅速一闪,将整个身体紧紧贴附在墙角的阴影之中,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前方的脚步突然停住。
一道带着睡意、略显恭敬的声音响起:“副帮主,您这么晚还没休息?”
“哼,来看看你们这群守夜的小兔崽子有没有偷懒打盹!”
回应他的是一道粗豪沙哑的嗓音。
张世云立刻听出那是副帮主柳山——不久前,他还在密室外与柳钧争执。
“小的哪敢偷懒啊?
副帮主您明察。”
“还敢说没偷懒?
老子在这儿站了半天,你他娘到现在才发现?”
“副帮主您武功高强,身形如电,来去无声,小人这点微末本事,自然难以察觉……”那守夜弟子连忙赔笑奉承。
“少拍马屁!
前几天教你们的那几招,练得怎么样了?”
“您传授的武学博大精深,小人愚钝,日夜苦练,也才略懂皮毛,未能领会其中万一的神髓。”
“日夜苦练?
哼,嘴上说得好听,我来检查检查你的长进!”
柳山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现、现在吗?
副帮主?”
弟子的声音显得有些错愕和慌乱。
“废什么话!
过来!”
柳山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啊!
副帮主您要做什么——唔!”
一声短促至极的惨叫突然划破夜空,又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了脖子,戛然而止!
躲在阴影中的张世云心中猛地一突,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朝着声音来源的死胡同深处望去。
只看了一眼,便骇得他魂飞魄散,西肢冰凉!
巷子最深处,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单手扣住一名瘦小帮众的天灵盖,五指如铁钳般深深陷入其中!
巷中光线极其昏暗,只能勉强凭借轮廓辨认——那魁梧身形无疑是副帮主柳山,而被他如同提小鸡般掌控在手中的瘦小身影,显然就是方才那名守夜弟子!
那弟子在柳山掌下剧烈地抽搐、蹬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却丝毫无法挣脱。
紧接着,柳山周身隐约泛起一层极淡、却森然可怖的暗红色光晕,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流动。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那名弟子竟仿佛被抽干了般开始急速地萎缩、干瘪!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还是钻入了张世云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顿时吓得连心跳都几乎停止,死死咬住牙关,将全身的生机都收敛起来,一动不敢动,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只见那名弟子在柳山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干瘪下去,最后如同一个被掏空了的破布口袋,软软地“啪嗒”一声跌落在地,再无声息,黑暗中只剩下一具模糊扭曲的干尸轮廓。
柳山似乎极其满足地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那声音充满了饱食后的惬意,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悚人。
他缓缓转过身来,眼中似乎还残留着两道未曾完全敛去的幽红血光,宛如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
张世云急忙缩回头去,将身体死死藏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心中疯狂祈祷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就在这时,一道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蓦地从另一个方向响起:“老二!
你这个蠢货!
又在做什么?!”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帮主柳钧,他像是被刚才那声短促的惨叫惊动,此刻正疾步而至,脸色阴沉得可怕。
“大哥,你至于么?”
柳山却浑不在意,甚至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说道,“不过吸个凡人的精血,打打牙祭而己,何必大惊小怪?”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柳钧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才刚告诫你别乱来!
这般肆意妄为,万一引来路过修士的注意,迟早拖累我和三妹!”
“大哥,你太谨慎了!”
柳山不以为然,“这鸟不拉屎的乌山镇,穷乡僻壤,哪来什么过路修士?
即便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妙的事情,竟然吸溜了一下口水,“嘿嘿,我还真想‘吃’几个真正的修士尝尝鲜!
这些凡人的精血实在太过驳杂寡淡,若是能吞噬几个修士,我的血煞功必定能更上一层楼,早日凝结血胎!”
“你……你这个疯子!”
柳钧似被这话彻底激怒,语气骤冷如冰,“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当年是怎么像丧家之犬一样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
你还想再被抓回去,永生永世当个被人吸干功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鼎炉吗?!”
听到鼎炉二字,张世云心中一动:“以他们这般手段和修为,原来也有如此狼狈的过去,难怪要躲到乌山镇这种地方。”
“大哥,别总拿这个来吓唬我。”
柳山的声音也冷了几分,“这里离门中何止万里之遥?
再说我们不过是老祖座下几个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有闲心追究我们这几个小虾米?
躲了十几年了,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该不会……”他话音一顿,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和试探,“是你当初偷偷从门中带走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才这么终日惶惶,风声鹤唳?”
“莫非《西灵真解》就是柳钧,从那位老祖手中偷来的?
也对,柳钧虽然……”张世云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推测。
“放肆!”
柳钧突然周身猛地腾起一股凌厉的气势,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连躲在远处的张世云都感到周身一冷,打断了张世云的思绪。
柳山在这股强大的气势压迫下,气势顿时矮了半截,隔了一会儿才悻悻地说道:“大哥你消消气,我也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己。
你我兄弟三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岂会真的怀疑你。
只是我这血煞功的特性你也了解,若是不能隔三差五汲取些气血,修为非但难以寸进,只怕还要倒退消散……哼!”
柳钧冷哼一声,杀气稍敛,“若是哪天因为你管不住这张嘴和这身邪功,惹来泼天大祸,我必先亲手毙了你!
快将此处清理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
“这就不劳大哥你操心“还有你这血腥味,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快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