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紧贴着霍沉舟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清晰地传递着死亡的威胁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掌控感。
温漾的手指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那双映着窗外闪电的眼睛里，翻涌着霍沉舟完全陌生的情绪——不再是温家二小姐的温顺怯懦，而是属于“海妖”的、淬炼于血火之中的冰冷与疯狂。
“讨债？”
霍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林家欠了你什么债？
值得你处心积虑，用婚姻做跳板？”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找出这只是某个荒谬误会的证据。
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凝结着恨意的寒潭。
温漾的枪口微微用力，迫使他更紧地贴在冰冷的保险柜门上。
“欠了什么？”
她重复着，唇角弯起的弧度残忍又妖异，“霍先生，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三年前，科西嘉的那批‘货’，最终去了哪里？
又是谁，用那批‘货’的血，染红了自己的顶戴花翎？”
科西嘉的货？
霍沉舟的思绪猛地被拉回那个充斥着海水咸腥、火药味和血腥气的夜晚。
那批代号“潘多拉”的高精尖武器原型，是多方势力角逐的核心。
混乱中，“海妖”出现，目标明确地抢夺装载“潘多拉”的箱子，他开枪阻击，她中枪落海，箱子也随之消失……所有人都以为“潘多拉”随着“海妖”一起沉入了地中海。
难道……一个极其可怕、足以颠覆所有过往认知的念头，猛地攫住了霍沉舟。
他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
温漾欣赏着他脸上骤变的神色，像是终于品尝到了期待己久的甘醴。
“看来你想到了？”
她轻笑，声音裹挟着雷声，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没错，你那一枪，没打死我。
但打碎了我抢到手的‘潘多拉’稳定器。”
“我抱着那该死的箱子在海里泡了半夜，看着它因为稳定器失效而不断发出过热警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另一艘快艇截胡。”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几乎要将他凌迟。
“而那艘快艇上，印着林家的徽标！”
“林晋鹏！”
这个名字几乎是从她齿缝间磨出来的，裹挟着刻骨的恨意，“他抢走了我拿命换来的东西，转头把它献给了某个大人物，换来了林家如今的一切！
荣耀？
地位？
呵呵……”她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气。
“那都是用我的血，我同伴的血染红的！
你说，这笔债，该不该讨？”
霍沉舟呼吸一滞。
科西嘉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一首以为……一首以为“海妖”是导致行动失败、造成重大伤亡的叛徒元凶！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林家……林微雨的父亲……不，这不可能！
“一面之词。”
霍沉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底的风暴却愈发汹涌，“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身份不明、居心叵测的‘叛徒’的话？”
“叛徒？”
温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枪口恶劣地在他心口拧了半圈，带来一阵钝痛，“霍沉舟，你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敢信？
不敢信你视若白月光的女人，她的父亲，才是那个真正的、踩着无数尸骨上位的窃贼和强盗？”
“哦，对了，”她眼神倏地一变，染上几分戏谑的恶毒，“听说你这三年，没少明里暗里帮衬林家？
用霍家的资源，替林晋鹏那个老贼擦了不少***？
真是……情深义重啊。”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霍沉舟最敏感的神经。
他对林家的照顾，一方面是因为林微雨的情分，另一方面，确实带有一些对科西嘉行动中“牺牲”的林家旧部的补偿心理……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谎言和鲜血之上……一种被彻底愚弄、信仰崩塌的震怒瞬间席卷了他。
“闭嘴！”
他猛地低吼，试图挣脱她的钳制。
但温漾的反应更快！
压在他心口的枪口瞬间上移，再次狠狠抵住他的下颌，与此同时，她膝盖猛地顶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动作狠辣，毫不留情！
霍沉舟闷哼一声，所有的动作被迫停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她眼底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杀伐果断。
“让我闭嘴？”
温漾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吐信，“霍沉舟，认清你现在的处境。
你的命，在我手里。”
“杀了我，”霍沉舟从剧痛中缓过气，眼神阴鸷得骇人，反而激起一股狠劲，“你也别想活着走出霍家。”
“谁说要杀你了？”
温漾忽然笑了，那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枪口缓缓下滑，再次回到他心口，甚至带着点缱绻的意味，轻轻划着圈，“你可是我‘合法’的丈夫，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保护伞。”
她的指尖也重新抚上他胸膛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她指甲划出的红痕。
“我们的婚姻，可是受法律保护的。”
她俯身，红唇贴近他耳廓，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低语，“在我拿到我想要的一切之前，你得好好的。”
“你是我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亲爱的……共犯。”
共犯？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霍沉舟心脏猛地一缩。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强行捆绑上致命战车的失控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窗外暴雨倾盆，雷声如同战鼓，一次次擂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房间里，灯光昏暗，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他被她用枪指着，压在象征着他财富和权力的保险柜上，听着她一字一句地将他拖入一个充满谎言、背叛与血腥的复仇漩涡。
而这一切，都冠以了“婚姻”这个荒唐而合法的名义。
温漾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表情，那种挣扎、愤怒、却又无力挣脱的模样。
她终于稍稍后退半步，枪口却依旧稳稳地指着他。
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微散的黑发拨到耳后，动作间竟又恢复了几分平日里那种优雅从容的假象。
只是那双眼睛，冷得足以冻结灵魂。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谈谈‘约法三章’了？
老公？”
她歪着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娇嗔的意味，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第一条，今晚你看到的，听到的，吞进肚子里。”
“第二条，从今天起，配合我。”
“第三条，”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紧绷的唇上，眼神幽深，“暂时还没想到，想到再告诉你。”
霍沉舟下颌线绷得像铁，胸腔剧烈起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反抗。
温漾却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枪口往前送了送。
“点头。”
她命令道，不容置疑。
霍沉舟死死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风暴肆虐，杀意、震惊、屈辱、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复杂情绪疯狂交织。
几秒令人窒息的对峙。
窗外，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霍沉舟最终缓缓点下的头。
动作僵硬，却清晰无误。
温漾笑了，像是终于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收回了枪，动作流畅地将其藏回睡裙某处，仿佛那致命的武器从未出现过。
然后，她甚至伸出手，替他抚平了被她扯乱的衬衫领口，指尖不经意间再次擦过他的皮肤。
“很好。”
她语气轻快，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夫妻间无伤大雅的情趣，“那么，晚安？”
她转身，赤足踩在昂贵的地毯上，走向那张巨大的双人床，黑色的真丝睡裙勾勒出窈窕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持枪逼胁的修罗只是幻觉。
霍沉舟依旧靠着保险柜，一动不动。
冰冷的金属柜门汲取着他身体的温度，却远不及他心底泛起的寒意。
他看着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甚至舒服地蹭了蹭枕头。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刚刚结束一场或许有些激烈的“沟通”。
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硝烟，心口残留的枪口触感，以及耳边回荡的“科西嘉”、“潘多拉”、“林家”……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过去三年乃至更久远的认知。
温漾。
海妖。
他的妻子。
一个带着复仇名单和致命秘密，闯进他世界的不速之客。
暴雨未有停歇之意，疯狂敲打着这个世界，也敲打着他骤然颠覆的内心。
他缓缓站首身体，目光落在床上那个看似己经安然入睡的女人身上，眼神深得可怕。
这场婚姻，原来从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请君入瓮。
而他，才是那个落入网中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