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M的关怀”。
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凡混沌的脑海，让他浑身的疲惫和不适瞬间被高度紧张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手中那块粗糙的糕点，仿佛要把它看穿。
在这个时空，能说出“PM”这个词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和他一样的穿越者，二是……知晓他“来历”的敌人！
前者是绝处逢生的希望，后者则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刘瑾见皇帝拿着点心沉默不语，脸色变幻不定，心中更是惊疑恐惧，连忙磕头：“陛下！
此等来历不明之物，定是包藏祸心！
老奴这就去将那小柱子剥皮抽筋，严刑拷打，必问出幕后主使！”
“慢着！”
林凡猛地开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如果小柱子是穿越者，大张旗鼓地去抓人，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逼得对方鱼死网破。
如果是陷阱，那更需谨慎，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他将点心放回食盒，盖好。
脸上的震惊和紧张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表情。
“刘瑾，”他淡淡地说，“此事，朕自有主张。
你，还有你，”他指了指地上抖成筛糠的小太监，“都把嘴给朕闭严实了。
今日之事，若有多一个人知道，朕唯你们是问。”
刘瑾和小太监如蒙大赦，连连磕头称是。
“那个小柱子，”林凡沉吟片刻，吩咐道，“刘瑾，你去查查他的底细，何时入宫，在哪个监司当差，平时与什么人来往。
记住，要暗中查访，不得惊动他。”
“老奴明白！”
刘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陛下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他立刻领命而去，觉得自己揣摩到了圣意的一丝边缘。
殿内恢复了安静，但林凡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PM这两个字母，像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了他看似己成定局的命运。
他不再是孤独的异乡客，至少，可能存在一个能理解他口中“KPI”、“需求”、“BUG”是什么意思的人。
但巨大的惊喜之后，是更深的警惕。
职场经验告诉他，有时候，来自“自己人”的背刺才是最致命的。
这个“小柱子”是敌是友？
目的何在？
为何要用如此隐晦且冒险的方式接触他？
这一夜，林凡睡得极不踏实。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前世敲代码的键盘声，一会儿是奉天殿下的万岁声，一会儿又变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太监，举着块点心对他诡异地笑，嘴里反复念着“PM，PM……”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
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根本无法安枕。
皇帝这份工作，果然不是人干的，心理素质要求太高了。
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依旧是精简版），刘瑾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带来了关于小柱子的初步信息。
“陛下，老奴查过了。
小柱子本名陈柱，北首隶河间府人，家里是佃户，去年家乡遭了灾，活不下去了，自愿净身入宫，至今不到一年。
如今在尚膳监做个最下等的火者，负责些劈柴、烧火的粗活。
平日里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也没发现和宫外有什么牵扯。”
信息很简单，也很干净，干净得有些过分。
一个入宫不到一年的底层小火者，怎么会知道“PM”？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点。
“他现在人在何处？”
林凡问。
“就在尚膳监当值。
老奴己派人暗中盯着他了。”
林凡点了点头。
他需要见一见这个小柱子，但绝不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借口。
机会很快来了。
按照规矩，新君登基后，需要去祭拜奉先殿（皇室祖庙）。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场合，参与人员固定，流程繁琐，中间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祭拜过程庄严肃穆，林凡（朱厚照）模仿着记忆里的礼仪，做得一丝不苟，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创造单独接触的机会。
奉先殿的偏殿，通常作为皇帝祭祀中途更衣、休息的场所。
祭祀间隙，林凡借口需要更衣，来到了偏殿。
他挥退了大部分随从，只留下刘瑾和两个绝对心腹的小太监。
“刘瑾，”林凡低声吩咐，“你去，把那个小柱子带来。
就说……朕觉得今日的祭品摆放有些不当，要问问尚膳监的人。
记住，要做得自然，别吓着他。”
刘瑾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偏殿里只剩下林凡和两个小太监，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林凡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等待着那个可能改变他命运的人出现。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
刘瑾领着一个低眉顺眼、身材瘦小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那小太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宦官服，头几乎要埋到胸口，浑身散发着一种卑微和恐惧的气息。
“陛下，尚膳监火者陈柱带到。”
刘瑾禀报道。
林凡摆了摆手，刘瑾会意，带着两个小太监退到了殿门外守着，但距离保持在不远不近，既能随时听候传唤，又听不清殿内具体谈话的位置。
偏殿内，只剩下林凡和这个叫小柱子的火者。
林凡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很年轻，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普通，因为紧张而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从外表看，完全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底层小太监。
“你叫陈柱？”
林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奴婢陈柱，叩见陛下。”
小柱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昨日傍晚，是你让人给朕送的点心？”
“是……是奴婢。”
“那点心，说是你家乡的？
PM的关怀，又是什么意思？”
林凡单刀首入，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小柱子的表情。
小柱子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在这恐惧深处，林凡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绝望。
“陛……陛下……”小柱子嘴唇哆嗦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奴婢……奴婢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PM……奴婢听不懂啊……那点心，就是……就是奴婢觉得清淡，想孝敬陛下……”他开始磕头，砰砰作响。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否认了？
是装的，还是真的只是个巧合？
难道“PM”是别的什么意思？
或者，是传话的小太监听错了？
不，不对。
那种瞬间的恐惧和复杂的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一定知道什么！
林凡决定再试探一次，用只有穿越者才可能理解的方式。
他放缓了语气，仿佛闲聊般说道：“朕昨日批阅奏章，看到河南水患，甚是忧心。
此事犹如一个巨大的……嗯，漏洞（BUG），需要尽快修复（FIX）。
只可惜，下面的人递上来的方案，都是些空话套话，连个像样的甘特图（Gantt Chart）都没有，让朕如何决策？”
他紧紧盯着小柱子，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小柱子依然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厉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过了好几秒，他才带着哭腔道：“陛下……陛下说的……奴婢……奴婢实在听不懂……什么是……甘特图……”两次试探，对方都坚决地否认了。
表情、动作、语言，都完美地符合一个被皇帝突然问罪而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太监形象。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一个发音相似的误会？
或者，是某个知晓内情的人，利用了这个无知的小太监来传递信息，而小柱子本人却毫不知情？
林凡皱起了眉头。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和失望：“罢了，看来是朕听差了。
你下去吧。
今日之事，不得对外人提起。”
“谢陛下！
谢陛下恩典！”
小柱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偏殿。
刘瑾赶紧走了进来，观察着林凡的脸色：“陛下，可问出什么了？”
林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或许真是朕多心了。
一个粗使火者，能知道什么。
算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了。”
他需要时间消化和思考。
这个小柱子，无论是真傻还是装傻，目前都像一团迷雾。
贸然深究，可能适得其反。
祭拜继续。
当林凡重新站在奉先殿庄严肃穆的祖宗牌位前时，他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原本以为找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却发现可能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甚至是一个更危险的信号。
祭拜结束，銮驾返回乾清宫。
林凡靠在步辇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与小柱子对话的每一个细节。
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
当他说出“甘特图”三个字时，小柱子伏在地上的身体，有过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硬！
那不是纯粹的恐惧，更像是一种……被说中了心事的震惊和克制！
而且，他退出去的时候，虽然看似慌乱，但脚步……似乎并没有来时那么虚浮？
这个小柱子，绝对有问题！
他在演戏！
他听懂了“甘特图”，至少，听懂了那不是普通词汇！
可他为什么要否认？
是在害怕什么？
还是在等待更安全的时机？
林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个看似平静的紫禁城，水下到底隐藏着多少暗流？
他这个新皇帝，不仅面对着明面上的朝堂争斗，似乎还陷入了一个更加诡异莫测的迷局之中。
而那个看似卑微的小火者，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