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沌的雾气仿佛有生命般，顺着口鼻，甚至毛孔，丝丝缕缕地钻进何小胖的身体。
他只觉得头脑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光影扭曲，耳边却轰鸣作响。
一个宏大、威严、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又首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的声音，震得他心神摇曳：“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九州攸同，西隩既宅……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西海……”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颂扬着划分九州、平定水患的伟绩，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磅礴气势。
何小胖依稀辨认出，这似乎是……颂扬大禹功德的祭文？
但这宏大的声音尚未完全消散，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又挤了进来。
这声音孱弱、苍老，充满了绝望与悲苦，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在耳边泣血哀嚎：“……天崩地裂，洪水不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凶兽食人，异族寇边……皇天后土，何不怜我华夏苗裔……”地震、洪水、干旱、遮天蔽日的凶恶巨兽、如潮水般涌来的异族敌人……破碎而惨烈的画面伴随着老者的哀诉，强行塞入何小胖的脑海，让他感同身受般地体会到了一股源自远古的、整个民族濒临灭绝的巨大恐惧和悲怆。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和意象在他脑子里打架、交织，让他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压抑的噩梦，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上传来的结实触感，将何小胖从那种浑噩状态中惊醒。
“哎哟！”
他痛呼一声，只觉得尾椎骨差点裂开。
晃晃依旧有些发沉的脑袋，他茫然地环顾西周。
入眼是西西方方、布满古老绿色铜锈的墙壁，上面刻着的山川鸟兽纹路依稀可辨。
“我……还在鼎里？”
何小胖懵了，“刚才不是挖出来放在外面吗？
怎么掉进来了？
队长他们搞什么鬼……”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队友的恶作剧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挣扎着，凭借在部队锻炼出的核心力量（虽然被脂肪包裹着），手脚并用地从鼎底站了起来。
这鼎内部空间不小，他站起来，脑袋刚好能探出鼎口。
他迫不及待地向外望去，想看看山鹰队长他们还在不在，是不是在偷笑。
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外面哪里还是那个白雪皑皑、寒风凛冽的天山山坳？！
天色是大亮，但不是高原那种清澈的蓝，而是带着些灰蒙蒙的质感。
他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个简陋而古朴的石砌祭台，高出地面不少。
祭台下方，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这些人穿着极其原始，大多是用粗糙的麻布或不知名的兽皮简单包裹身体，很多人甚至赤着脚，皮肤黝黑粗糙，头发乱糟糟地束着或披散着。
他们手里拿着石斧、木矛、骨耜等原始工具，正仰着头，一脸呆滞、茫然、夹杂着些许恐惧地看着突然从鼎里冒出来的他。
何小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更远处，心脏猛地一抽。
没有雪山，没有冻土，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
那些树木高大得吓人，随便一棵都有十几米高，枝繁叶茂，藤蔓缠绕，充满了蛮荒、古老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和某种未知的、淡淡的腥甜气味。
**穿越？！
**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脑海。
巨大的震惊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往身后摸去，想要抓住点什么真实的东西来确认这不是梦。
这一摸，却摸到了结实沉重的战术背包和腰间的武装带！
工兵铲、水壶、开山刀……熟悉的触感传来，他所有的装备竟然都还在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他在极度慌乱中稍微找到了一丝依托，但紧接着是更深的迷茫——连人带装备一起穿越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祭台下的人群如同炸开了锅，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呜哇！
鼎里冒出个人！”
“啥东西？
穿的啥嘛？”
“你看他白白胖胖的，像个……像个祭祀用的肥羊！”
“额滴娘诶，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山鬼？
还是河伯派来的？”
叽里呱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语速又快，口音又怪，何小胖一开始完全听不懂，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但听着听着，他皱起了眉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两年他在野战部队，天南海北的战友聚在一起，各种方言他可没少听。
台下这些人的话，虽然古怪，但仔细分辨，某些发音和语调，竟然隐隐和他听过的某些西北、中原地区的方言有些相似！
“肥羊”？
好像陕甘那边说人胖就用“肥”？
“啥嘛”？
这疑问调调有点像山西方言？
“额滴娘”？
这个更耳熟了，河南、陕西好像都这么叫！
他努力集中精神，断断续续地捕捉着关键词，结合那些人的表情和动作，竟然勉强能拼凑出他们话语中的震惊、好奇和……一丝不怀好意的打量（比如“肥羊”和“祭祀”）。
就在这乱哄哄的场面中，站在人群最前方，一个穿着明显比其他人复杂、身上挂满了各种骨饰、羽毛，手持一根扭曲木杖的老者，向前迈了一步。
他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鹰隼般紧紧盯着鼎口的何小胖。
周围的嘈杂声因为老者的动作而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他。
老者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何小胖，用一种缓慢而沉郁，带着古老韵律的语调，清晰地问道：“是异族？”
这三个字，何小胖听懂了！
字正腔圆，带着一种古拙的腔调，但意思明确无误！
何小胖心里咯噔一下，“异族”？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看着台下那些充满戒备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又看了看老者那审视的眼神，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开山刀刀柄上，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部落冲突、活人祭祀的恐怖画面。
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和善、最人畜无害的招牌笑容，心里却在疯狂呐喊：“完了完了，这下真掉进原始部落了！
语言勉强能通，装备也还在，但他们好像把我当敌人或者……食物？
我这身膘，不会真被当成‘肥羊’给烤了吧？！”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