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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祭》第二章 缠发

发表时间: 2025-10-07
镜中那片紫黑还没褪去,阿明的后颈突然泛起针刺般的痒。

他猛地回头,卫生间的瓷砖地上正蜿蜒着一道水痕,像条被踩碎的蛇,断口处凝着几缕湿发。

那头发黑得发乌,沾着滑腻的黏液,凑近了能闻到河底淤泥的腥气,混着点腐烂的甜。

阿明抄起门边的拖把去挑,木杆刚碰到发丝,那几缕头发突然像活了似的蜷起来,缠住拖把头的布条,顺着木杆往上爬。

他吓得撒手,拖把“哐当”砸在地上,头发却己经爬到了他的鞋尖。

冰凉的触感透过帆布渗进来,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脚踝。

阿明猛地跺脚,发丝却越缠越紧,甚至顺着裤脚的缝隙往里钻,缠住小腿的汗毛,扯得皮肉生疼。

“滚开!”

他抓起洗手池边的漱口杯砸过去,陶瓷碎片溅在地上,却没伤到那头发分毫。

发丝突然松开,在地面上聚成一团,像只缩起来的蜘蛛,随即又猛地散开,朝他的脚踝扑来。

阿明转身就跑,刚冲出卫生间,客厅的吊灯突然“滋啦”一声爆了,玻璃碎片落了满地。

黑暗里,他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有人拖着湿衣服在地上走,还夹杂着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节奏跟他的心跳越来越近。

他摸索着撞到玄关的鞋柜,鞋盒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慌乱中,阿明摸到一只皮鞋,反手朝身后扔过去,只听见“噗”的一声,像是砸进了一团湿棉花里。

“嗒、嗒。”

那声音还在靠近,带着浓重的水汽,把空气都染得发潮。

他能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腥甜,像是暴雨后被泡胀的死鱼,顺着鼻腔往肺里钻,呛得他喉咙发紧。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雨光,阿明看见客厅的茶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东西——正是他从祠堂带回来的那卷族谱。

油纸己经完全湿透,字迹晕成了黑糊糊的一团,纸页间渗出暗红色的水,滴在茶几的玻璃面上,聚成小小的水洼,里面沉着几根长发。

族谱突然自己翻开,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阿明看见那些湿透的纸页上,原本模糊的字迹正在慢慢变清晰,却不是先前的人名,而是密密麻麻的“水”字,每个笔画都像一条扭曲的水蛇,边缘还在微微蠕动。

“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后颈,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阿明猛地抬头,天花板上的水渍己经扩大到整个屋顶,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正往下渗着黏液。

有什么东西正从水渍中央往下垂,不是水滴,是一缕缕的头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帘黑色的瀑布,垂到离他头顶只有半尺的地方。

他能看见那些头发上沾着的东西——细小的河沙,半片腐烂的荷叶,还有一小块带着红指甲的指甲盖,白森森的,边缘还挂着点皮肉。

阿明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手指刚碰到门把,就摸到一手黏腻的液体。

借着闪电的光,他看见门把手上缠着厚厚的一层头发,发丝间嵌着些白色的泡沫,像溺水者口鼻里冒出来的那种。

“打不开……”他拼命转动锁芯,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门却纹丝不动。

门缝里渗进浑浊的水,带着腥气漫到脚边,水面上漂着更多的头发,像水草一样缠上他的脚踝。

闪电再次亮起时,阿明看见对面的墙上贴着面穿衣镜。

镜中映出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都冻住了——他的背上趴着个东西,长发垂到腰际,湿透的蓝布衫紧贴着他的后背,能看清布料下凸起的脊椎骨形状。

那东西的脸埋在他的颈窝,看不见五官,只有几缕头发从他的下巴垂下来,沾着的水珠滴在他的手背上,凉得像冰。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重量,压得他脊椎咯吱响,还有一种湿冷的气息,顺着领口往他脖子里钻。

阿明猛地往墙上撞去,想把背后的东西甩掉,却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像撞到了一团湿透的棉絮。

背后的东西没掉,反而有更多的头发缠上来,顺着他的胳膊往手腕爬,勒得他骨头生疼。

阿明看见镜中自己的脸正在变形,眼睛里慢慢蒙上一层白翳,像被水泡过的样子。

他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几缕头发从他的嘴角钻进去,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河底的淤泥腥气。

“嗒、嗒。”

水滴声越来越响,像是就在他耳边。

阿明转动眼珠,看见穿衣镜的角落,有个模糊的影子正从水里慢慢浮上来——那是张泡得发白的脸,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窟窿,嘴唇肿得像紫茄子,嘴角还挂着一缕乌黑的头发。

那影子的手正从镜子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塞满了淤泥,一点点朝他的脸抓过来。

阿明想躲,却被背后的头发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能闻到指甲缝里散发出的腐味,还有一种熟悉的、像陈年血渍的甜腥气。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他眼皮的瞬间,窗外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子声,像村里老人驱赶野兽的声音。

缠在身上的头发突然一松,背后的重量也消失了。

阿明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全是河泥的腥气。

他抬头看向穿衣镜,镜中的影子己经消失了,只有那片水渍还在慢慢扩大,里面沉着无数缕乌黑的头发,像一片漂浮的水草。

门外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喊声:“后生仔!

快开门!

用糯米洒门槛!”

阿明挣扎着爬起来,摸到门后的糯米袋——那是他爷爷生前放在那的,说能驱邪。

他颤抖着扯开袋子,把糯米一把把洒在门槛上。

米粒落在积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烫到似的,冒出细小的白泡。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老王头拄着拐杖站在门外,手里举着一把沾着黑狗血的桃木剑,脸上全是雨水。

“快出来!

她怕狗血和糯米!”

阿明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刚站到屋檐下,就听见屋里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穿衣镜上。

他回头望了一眼,客厅里的积水己经漫到了门槛,无数缕头发在水面上翻滚,像一群疯狂扭动的蛇,而那卷湿透的族谱,正浮在水面中央,纸页上的“水”字越来越清晰,渐渐连成一片黑色的水纹。

雨还在下,锁龙潭的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里剧烈挣扎。

老王头把桃木剑塞到他手里,指着村外的方向:“顺着山路跑,别回头!

她被糯米绊住了,但撑不了多久!”

阿明握着冰冷的桃木剑,看着老宅的窗户里透出诡异的绿光,水面上的头发己经漫到了窗台,正一点点往外面爬。

他咬咬牙,转身冲进雨幕,往山路的方向跑去。

身后,老宅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啸,凄厉得像指甲划过玻璃,混着雨水,一首追着他的脚步,钻进耳朵深处,带着化不开的湿冷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