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毕业证,我偷偷爬上了一辆载满胡萝卜南下的汽车,开启了我的十八岁追梦人生。
一次又一次,从学校偷翻出围墙,在漆黑的夜,独自逛着漆黑的街,在天将黎明的时间,再偷偷翻越围墙回到学校。
我在黑夜中游走,只为享受一个人在黑夜中的孤独。
黑夜中的田野寂静而神秘,学校的围墙冰冷而束缚。
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诗歌,一首不知道在哪个孤独的夜,我为自己写的诗歌:“野狗嗥月影,跛行觅食艰。
皮毛斑驳旧,瘦骨嶙峋寒。
流浪无归处,谁怜此身残?”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盘山的公路被这月光洗得通透,青黑色的路面泛着淡白的光,像一条蜿蜒的银带缠在山腰间。
再翻过一道崖,货车就进入南下的高速路了。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货车刚拐上崖边的急弯,后轮突然碾上松动的碎石,车身猛地向外侧倾斜。
司机的惊吼声混着刺耳的刹车声刺破空气,我像是被抛起的沙袋,重重的摔了出去。
风在耳边尖啸着掠过,崖壁上的荆棘划伤了手臂,我下意识去抓怀里的毕业证。
崖壁上的野酸枣枝“唰”地勾住我的袖口,布料撕裂的声音混着刺痛传来,身体先是面朝崖壁,看着那些灰褐色的岩石飞速向上掠过,接着又猛地翻转,后背朝向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就在这翻折中,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硬石块狠狠砸了一下。
我才发现自己竟首首向后磕在了那本毕业证上。
毕业证的边缘比我想的还锋利,恰好抵在后颈下方,一阵尖锐的麻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连手指都开始发麻。
我清晰感觉到,毕业证的硬壳被颅骨撞得微微变形,封面脱落的烫金碎屑蹭在脖子皮肤上,凉得像冰。
下方的峡谷里,云雾翻涌得像灰色的浪,连崖底的树影都看不清。
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声音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越来越远。
我的意识开始发沉,后脑勺的痛感慢慢变成钝钝的酸胀,只剩强烈的失重感裹着我往下坠。
我努力想睁开眼,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只看见毕业证被风吹得翻开,微微晃动,在月光里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墨少爷,快醒醒!”
“墨少爷,快醒醒!”
急促的呼喊像浸了水的棉线,缠在墨林浑噩的意识里。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想抬臂,西肢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连指尖都动不了半分。
眼前飘着一团白茫茫的水雾,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却抓不住任何实感——他陷在梦魇般的桎梏里,意识却异常清醒:夜色里翻出的校园围墙、南下货车的颠簸、公路旁皎洁的月光,还有胸口揣着的那张温热的毕业证,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可为什么动不了?
连睁眼这样简单的事,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恍惚间,时间失去了刻度。
是一瞬,还是一个世纪?
墨林只觉得意识像被潮水反复冲刷,变得支离破碎,最后停留在了触摸毕业证的那一秒,连思维都开始断断续续。
就在意识快要涣散的边缘,一声呼唤穿透混沌,像来自星空的回响:“林儿……快醒醒,林儿。”
眼角突然泛起温湿,这声音太亲切了,像刻在灵魂里的印记,瞬间唤醒了他麻木的躯壳。
墨林的本能死死抓住这缕声音,连几近幻灭的意识都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终于攒足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儿,你终于醒了!”
“终于醒了!”
惊喜的呼喊此起彼伏,墨林刚聚焦视线,就看见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瘦弱女子猛地起身,快步朝门口跑去。
她的声音急促又嘶哑,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一边跑一边喊:“老爷!
老爷!
墨少爷醒了!
墨少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