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菲猫把一块 “汤姆猫工作室” 的亚克力招牌往出租屋门框上钉时,食指被铁锤砸出个透亮的血泡。
他含着手指端详那块边角掉漆的牌子,突然想起上周在菜市场买葱时,摊主家孩子正对着平板看《汤姆和杰瑞》—— 那只傻猫被老鼠耍得团团转,却总觉得下一秒能得手。
“这名字吉利。”
他吮着血泡点头,血珠混着唾沫咽进喉咙,“警察就算查,也得先去问动画片制作公司。”
2019 年深秋的阳光斜斜切进十二平米的出租屋,在积灰的暖气片上投下长方形光斑。
加菲猫蹲在光斑里翻纸箱,发霉的西装外套抖落出几片干枯的猫毛 —— 这是他昨天花三十块从旧货市场淘的,袖口还沾着可疑的油渍,倒像刚参加完什么盛大的酒局。
“搞金融的得有派头。”
他对着裂了缝的穿衣镜比划,镜子里西十多岁的男人顶着地中海发型,啤酒肚把西装第三颗纽扣撑得随时要崩开,下巴上的胡茬三天没刮,倒真有几分 “华尔街油腻精英” 的落魄版神韵。
纸箱底层露出半盒小鱼干,是他昨晚就着泡面吃的晚餐。
加菲猫捏起一条塞进嘴里,咔嚓声里突然拍了下大腿:“就叫 WNN 酒业链!”
他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圈,“W 是我名字首字母,N 是‘牛’,两个 N 就是牛上加牛!”
白板旁边还贴着张从超市海报剪下来的红酒广告,穿红裙的模特被他画了个箭头,标注 “虚拟货币形象大使”,模特的脸被他涂改成自己的模样。
其实他连虚拟货币是什么都没搞懂。
前阵子在公园听下棋老头说 “比特币能赚钱”,又在便利店看到 “区块链” 三个字印在矿泉水瓶上,就觉得这词儿够唬人。
他花五十块在打印店做了套 PPT,封面是金色的酒瓶托着区块链图案,第二页写着 “投资 1 万,月返 3 千”,数字是他闭着眼瞎编的 —— 反正兑付的时候早卷钱跑路了。
“得找容易信的人。”
加菲猫嚼着小鱼干翻电话簿,鱼腥味混着口臭熏得他自己都皱眉。
第一个打给彼得兔,那是他小区门口修鞋的老头,上次补鞋时说儿子在外地,自己攒了点养老钱。
“彼得叔,我是汤姆啊,” 他捏着嗓子装年轻,喉结在脖子上滚得像颗没咽下去的鱼丸,“我现在在做酒业链,跟茅台合作的,投一万一年能赚五千!”
电话那头沉默半天,传来彼得兔带着老花镜的声音:“汤姆?
你不是上次在我这儿补皮鞋,鞋跟都没粘牢的小伙子吗?”
加菲猫心里一慌,赶紧说:“那是以前!
现在我混金融圈了,你看我这 PPT,都有区块链编号!”
他其实把外卖订单号改了改当编号,末尾还留着 “麻辣烫加麻加辣” 的备注。
彼得兔最终投了八千,颤巍巍递来的信封里全是零钱,说这是他半年的退休金。
加菲猫拿到钱当天就买了两箱古井贡酒,摆在出租屋当 “公司资产”,拍照发朋友圈:“WNN 酒业链实体支撑,放心投资!”
配的定位是 “平鑫诚金融中心”—— 其实是他在写字楼大厅蹭的网,保安过来驱赶时他还举着手机喊:“我在开视频会议!”
温科夫人是被 “下线提成” 勾来的。
她在小区广场舞队领队,最擅长拉人组队跳《最炫民族风》。
加菲猫找到她时,正撞见她指挥队友排练,红绸子甩得比股票 K 线还起伏。
“温科姐,拉一个人投钱,你能拿 5% 提成,拉十个就能免费领一箱红酒!”
他指着墙角那箱从批发市场批的红酒,标签上的外文是他用翻译软件瞎打的,“波尔多” 译成了 “脖儿多”。
温科夫人凤眼一挑:“红酒是真的不?”
加菲猫拍胸脯:“假一赔十!
你看这木塞,多有档次!”
其实那木塞是他从菜市场捡的啤酒瓶塞子,用砂纸磨光滑的,上面还留着 “雪花啤酒” 的模糊印记。
结果温科夫人拉来了二十多个舞伴,连小区门口卖煎饼的咕咕鸡都投了两千,说想给孩子攒学费,那钱是她每天凌晨三点起来摊煎饼攒的。
最让加菲猫得意的是路新卡。
那小伙子刚毕业,在写字楼当实习生,总抱怨工资不够花。
加菲猫在楼下咖啡馆堵住他,把手机里的虚拟货币走势图晃给他看 —— 其实是他用 Excel 画的正弦曲线,标了几个 “暴涨点”。
“小路啊,你看这酒业链,就像爬楼梯,你现在上车,下个月就能摸到月亮!”
他把 “月亮” 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唾沫星子溅到路新卡的拿铁上,激起一圈奶泡。
路新卡咬着吸管问:“能随时取出来不?”
加菲猫说:“当然!
下载我们 WNN 软件,随时买卖,跟炒股一样!”
那软件其实是他花三百块在网上找的程序员做的,除了能显示数字,啥功能没有,程序员还在后台留了个 “此乃诈骗软件” 的彩蛋。
路新卡最终投了十三万,说这是他爸妈给的买房首付,他还特意跟家里说 “在做区块链投资,稳赚”。
加菲猫用骗来的钱租了个小办公室,挂着 “WNN 酒业链运营中心” 的牌子,里面摆着从二手市场淘的沙发,还有他那箱古井贡酒。
每天都有人来考察,他就打开投影仪放 PPT,讲到 “区块链技术” 时,故意咳嗽两声:“这个比较专业,你们只要知道能赚钱就行!”
有人问虚拟货币怎么交易,他就说:“系统维护呢,过两天就能用。”
其实他连服务器都没租,用的是免费云空间,每天弹窗提示 “存储空间不足”。
到 2018 年底,开始有人要提现。
彼得兔打电话来说孙子要交学费,加菲猫支支吾吾:“叔,酒业链在升级,现在转健康链更赚钱,你把钱转过去,利息更高!”
他其实刚在网上买了个 “健康链” 的模板网站,连 LOGO 都是用美图秀秀做的 —— 一个小人举着枸杞,旁边写着 “健康投资,延年益寿”,那小人的脸是他用自己的照片 P 的。
温科夫人的舞伴们也开始着急。
有个叫咕咕鸡的阿姨,投了五万,说要给儿子治病。
加菲猫怕她们闹,又编了个 “佛缘链”:“这是跟寺庙合作的,积德行善还能赚钱,你们看这佛像,多灵!”
他从地摊买了个塑料佛像摆在办公室,谁来就说:“摸一摸,财运来!”
那佛像的油漆味重得呛人,有次温科夫人摸完,手上红了一片。
2019 年 1 月,路新卡发现健康链的钱取不出来,跑到办公室找加菲猫。
当时加菲猫正给新招来的下线讲 “佛缘链的十二大优势”,手里拿着从庙里求的平安符当 “信物”,那符是他花十块钱求的,上面的 “平安” 二字都印反了。
“小路,你别急,” 他额头冒汗,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系统在对接银行,过两天就能取。”
路新卡指着电脑:“这网站都显示 404 了!
你看这代码,还写着‘骗傻子专用’!”
加菲猫想溜,刚摸到门把手,就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
他慌里慌张把那箱古井贡酒往桌下塞,结果酒瓶子滚出来,砸在地上,酒香混着他的汗味弥漫整个房间。
警察破门而入时,他手里还攥着那个塑料佛像,佛像脑袋被他捏掉了,露出里面的泡沫,像他那破了的发财梦。
审讯室里,加菲猫还想狡辩:“我这是正常投资,就是网站维护……” 警察把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甩出来,有他跟程序员的对话:“能不能做个只能进钱不能出钱的网站?”
程序员回:“哥,这是诈骗啊!”
他回:“加钱,再送你两箱‘波尔多’。”
判决那天,加菲猫穿着看守所的蓝马甲,头发油腻得打了结,像团乱糟糟的毛线。
法官念判决时,他盯着旁听席 —— 彼得兔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捏着那张八千块的收据,边角都磨卷了;温科夫人红着眼圈,舞伴们没跟来,听说她们后来见面都不说话了,跳广场舞时都各站各的;路新卡站在最后排,肩膀垮着,像丢了魂,他爸妈后来卖了老家的房子才填上窟窿。
退赔的时候,警察把扣押的酒搬出来。
24 箱白酒里,有 10 箱是散装酒灌的,标签是他自己贴的;那箱红酒,扫码显示是 “葡萄味饮料”,生产厂家是 “郊区饮料厂”。
加菲猫看着那些酒,突然想起彼得兔说过:“我这辈子没喝过好酒,就想存点钱,等儿子回来喝两盅。”
监狱里,加菲猫在劳动改造,每天贴酒标。
有天他贴到 “古井贡酒” 的标签,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想起自己当初要是踏踏实实补皮鞋,哪怕鞋跟粘牢点,也不至于这样。
有次他跟狱友说:“我以前总觉得别人傻,其实最傻的是我,以为能靠骗术发家,最后把自己骗进了监狱。”
这话传到外面,彼得兔把它讲给小区里的老头听:“记住喽,天上掉馅饼,不是陷阱就是馊的。
那些说能赚快钱的,都是想赚你的本钱。”
温科夫人在广场舞队加了个环节,每次跳舞前都讲个反诈小故事,她编的《虚拟货币现形记》还成了保留节目。
路新卡换了份工作,业余时间当反诈志愿者,他总说:“别信什么‘躺赚’,赚钱就像爬楼梯,一步一步才稳当,那些说能坐电梯首达楼顶的,多半是想把你骗进地下室。”
那箱被砸破的古井贡酒,警察后来送给了社区食堂。
做饭的师傅说,用那酒炖肉,香是香,就是喝着有点苦 —— 像那些被骗走的希望,得慢慢熬,才能散掉苦味。
而那些没被砸破的酒,后来都贴上了 “反诈宣传道具” 的标签,在社区展览时,旁边写着一行字:“所有不劳而获的美梦,最终都会变成惊醒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