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落在黑板槽里,白蒙蒙的一片,像刚落下的雪,又像一层覆上新坟的土。
数学老师干燥的声音在讲台上回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盯着他镜片上那块反光,胃里一阵冰冷的翻搅。
那光斑里没有跳动的函数图象,只有一团团扭曲翻滚的黑气,像活物般缠绕在每个同学的头顶——尤其是沐白,她后颈上盘踞的那团,浓得几乎要滴下墨来。
我知道要出事了。
从三天前开始,我就能看见这些附着在人身上的“影子”。
它们像湿冷的雾气,无声地扩散。
我没告诉任何人,因为这听起来就像疯了。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前排林薇胳膊上那缕灰影越来越重,看着后排体育委员肩上那片污浊不断扩大。
只是没想到,它会应验得这么凶,这么快。
前排林薇的胳膊刚抬到一半,似乎想提问。
就在那一刹那——“嗷吼——!!!”
窗外猛地炸开一声嘶吼!
那根本不是人类或任何己知动物能发出的声音,像一把烧红的锯子,生生锯穿了平静的晨光,也锯断了教室里最后一丝秩序。
尖叫如同瘟疫般瞬间爆发!
下一秒,教室后门在一声恐怖的巨响中扭曲、变形!
金属门把手崩飞出去,像一颗致命的流弹,“铛”地一声砸在对面的墙上。
沐白就站在那片破碎的光影里。
那个永远一丝不苟、衬衫纽扣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模范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正在违背所有生物学常识的躯壳。
校服衬衫被膨胀的、非人的肩背肌肉撑出裂痕,布料撕裂的声音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
一对漆黑的、覆盖着短绒毛的猫耳,猛地从她柔顺的发间刺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她的瞳孔缩成了两道冰冷的金色竖线,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和饥饿。
一条覆着同色短毛的黑色长尾在她身后焦躁地抽打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每一下都敲击在幸存者们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沐白?
你……你怎么……”数学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血色尽褪。
回答他的,是一道快成残影的扑击!
沐白,或者说那个曾经是沐白的东西,将离她最近的、一个吓得瘫软在座位上的女生死死按在课桌上,头颅低到一个诡异的角度,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明显尖锐化的牙齿,对准了那截脆弱的、跳动着血管的脖颈。
“住手!”
班长安绮的怒吼像投入死水里的石头。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抄起讲台上的铁皮卷笔刀,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沐白的后脑!
“砰!”
钝重的撞击声让沐白的动作顿了一瞬。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那双纯粹的捕食者的眼睛,锁定了安绮,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而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同桌的脸颊正在不规则地凸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密的白色绒毛钻出毛孔;后排传来布帛被硬生生撕裂的声响,一条灰毛尾巴硬生生撑破了校服裙。
教室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弓起脊背,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发出非人的、带着粘稠唾液的嗬嗬声。
知识的殿堂?
不,我一首知道,这儿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疯人院。
只是今天,病人们终于决定不再伪装。
“走!”
安绮冰凉汗湿的手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向教室后方的器材室,脚下踩过散落的课本、撞翻的桌椅,以及……一些温热的、粘稠的液体。
就在冲进器材室的前一瞬,我回头瞥了一眼走廊。
教导主任站在那里,手臂上深可见骨的抓痕正汩汩冒血。
她平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棕色的、毛茸茸的猫耳支棱着。
她正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专注而诡异地舔舐着爪上(那只曾经握着粉笔的手)的血迹。
猩红的舌尖一闪而过。
“快关门!”
我们用尽全力顶上门,拖来旁边沉重的铁柜死死抵住。
黑暗与暂时的寂静包裹了我们,只有彼此粗重得如同风箱的喘息声。
安绮靠在我肩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压抑的呜咽从她齿缝间漏出。
“鸱璃……我们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被自己的颤抖吞没。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和后颈,那里传来的刺痒感越来越清晰。
但我没说,只是伸出手,尽可能平稳地拍着她的背。
“不会的。”
我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静,“我们得先活下去。”
就在这时——嗡。
一股奇异的波动以我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
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骤然凝固,门外所有的抓挠嘶吼、身边安绮的抽泣,所有声音瞬间被抹去。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不,不是死寂。
我能“听”到一种全新的“声音”——那是时间本身流淌的质感,像一条奔腾的大河,而我,第一次握住了它的闸门。
这诡异的静止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嗡”的一声轻响后,万物复苏。
尘埃重新飘落,噪音与颤抖砸回现实。
安绮猛地抬起头,在昏暗中睁大眼睛,惊恐地看向我:“刚……刚才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