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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秘密基地

发表时间: 2025-10-08
时光的齿轮悄然拨动,将蹒跚学步的稚童,带入了背着小书包奔跑的年纪。

青石巷依旧,只是巷口那棵老海棠树,年轮又添了几圈,枝叶愈发繁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荫蔽着树下越来越多的秘密。

小学时代的傅雁行和易月倾,依旧是彼此最坚固的同盟。

他们不再满足于巷子里的追逐嬉闹,开始将探索的版图,扩张到了易家那座带阁楼的老房子里。

阁楼,那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木料、受潮的书页和淡淡尘埃混合的特殊气味。

阳光从唯一一扇布满蛛网的菱形气窗斜射进来,在漂浮的微尘中切割出清晰的光柱。

这里堆放着易家祖辈留下来的旧物:褪色的藤编箱、断了弦的旧琵琶、印着模糊美女月份牌的铁皮盒子,还有一堆用牛皮绳捆扎的、纸页泛黄的旧书。

这里,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基地”。

某个周六的下午,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开几个轻巧的空箱子,清理出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区域。

铺上从家里偷偷拿来的旧床单,再摆上两个软垫,一个简陋却无比神圣的领地便宣告建成。

“这里是我们的指挥部!”

易月倾兴奋地宣布,小脸因为劳动和激动而红扑扑的,“我是司令官!”

傅雁行盘腿坐在垫子上,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

在他心里,易月倾当什么都行,他负责保护她和这个基地就好。

秘密基地需要沟通密码。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们迷上了折纸飞机。

用的纸很杂,有时是作业本撕下来的横格纸,有时是包点心用的牛皮纸,最宝贝的,是易月倾从她美术本上小心裁下来的、带着淡彩花纹的纸。

他们并排趴在阁楼的地板上,小脑袋几乎抵在一起,研究如何能让飞机飞得更远、更稳。

傅雁行手巧,折的飞机线条硬朗,棱角分明,往往能像利箭一样,“嗖”地一下穿透阁楼昏暗的光线,稳稳扎进对面的旧沙发里。

而易月倾折的则更花哨些,机翼会多折几道,有时还画上星星或小花的图案,飞起来晃晃悠悠,带着一种笨拙的可爱。

但纸飞机最重要的功能,并非飞行。

“雁行,给!”

易月倾将一架刚折好的、机翼上画了颗小星星的飞机递给他。

傅雁行接过来,熟练地展开。

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今天数学课,王老师裙子后面沾了粉笔灰,好想告诉她哦。”

傅雁行看完,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算是笑了。

他也拿过一张纸,快速写下:“不能说,会尴尬。”

然后将纸重新折好,一架新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飞机滑回易月倾面前。

这便是他们的“密信”。

内容琐碎而天真:抱怨某个讨厌的同学,分享一块偷偷藏起来的巧克力,讨论晚上动画片的剧情,或者,倾诉那些不愿对大人言说的烦恼。

有一次,傅雁行因为练琴时总弹错一个音节,被素来严格的父亲训斥了几句,虽未重责,但他心情低落了一整天。

晚上,他躲在房间里,折了一架灰色的纸飞机(用了一张废弃的试卷背面),在上面用力地写下:“弹琴很烦。”

第二天在秘密基地,易月倾收到这架沉甸甸的飞机。

她展开看了,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复。

她安静地坐到他身边,把自己带来的、舍不得吃的果冻放在他手里,然后小声说:“我爸爸昨天也骂我了,因为我偷偷把不爱吃的青椒倒进了花盆里,把妈妈最喜欢的那盆茉莉花给弄蔫了。”

她不是在比谁更惨,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我明白你的不开心,你看,大家都会有挨骂的时候。

傅雁行握着那枚冰凉Q弹的果冻,心里的那点委屈,好像真的被冲淡了一些。

易月倾有一个小小的、带锁的铁皮糖果盒,被她郑重地藏在一个只有她和傅雁行知道的、墙角的松动砖块后面。

那里面,不再装糖果,而是装着他们所有的“密信”,以及一些她认为的“宝贝”——几颗光滑的雨花石,一片火红的枫叶书签,还有一张她和傅雁行在幼儿园毕业时拍的、表情傻乎乎的双人照。

“这是我们的宝藏盒!”

她神秘兮兮地对傅雁行说,“等我们长大了,再一起打开看!”

傅雁行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在意里面具体有什么,他在意的是“我们一起”和“长大”这两个词。

在秘密基地里,他们也会分享更深层的心事。

易月倾会抱着膝盖,看着气窗外的一方蓝天,声音轻轻的:“雁行,我妈妈有时候晚上会偷偷哭。

我问她,她只说没事,是眼睛不舒服。”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超越年龄的迷茫,“大人是不是都有很多不开心的事?”

傅雁行沉默着。

他想起了父亲书房里永远缭绕的烟味,和母亲偶尔在厨房里发出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他有限的词汇量回答:“可能吧。

他们不说。”

“那我们以后不要当这样的大人。”

易月倾转过头,眼神异常认真,“我们要开心,不开心就要说出来!”

“好。”

傅雁行的回答简单而坚定。

一次,易月倾带来了那本她开始使用的、封面画着星辰月亮的笔记本。

不是后来那本日记,而是一本更小的、用来抄写优美词句的本子。

“看,我以后要写日记!”

她献宝似的给他看,“把每天好玩的事都记下来!

等我们老了,牙齿都掉光了,坐在摇椅上看,一定很有意思!”

傅雁行对“老了”没什么概念,但对“摇椅上一起看”这个画面,感到一种模糊的温暖。

他看着那本漂亮的笔记本,觉得它和这个秘密基地很配,都和易月倾一样,装着许多闪闪发光的东西。

阁楼外,市声遥远,只有风吹过海棠树叶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模糊的自行车铃响。

阁楼内,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两个小小的身影偎依在旧床单上,一个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麻雀,一个沉默安静如同可靠的磐石。

他们用纸飞机传递着只有彼此能懂的密语,在一个由旧木箱和灰尘构筑的王国里,分享着童年的悲喜,构筑着对外面世界最初的、共同的想象。

那些被小心收藏的纸飞机,那个藏在砖块后的“宝藏盒”,以及易月倾宣布要开始写日记时那亮晶晶的眼神,在当时看来,只是童年又一个无忧无虑的注脚。

首到很久以后,傅雁行才明白,有些习惯的种子,早在这一刻就己深埋。

有些命运的伏笔,就藏在这弥漫着尘埃与阳光味道的阁楼里,静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秘密基地终会荒芜,纸飞机会被遗忘在角落。

但那个关于“一起长大”、“开心就要说出来”的约定,和那个“老了也要一起看日记”的承诺,却像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时光的底片上,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