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里的野果子八岁这年的风，都带着麦香。
江云飞和凌彩霞背着书包，一前一后踏进了村小的门槛，成了一年级的小学生。
江云飞的书包是娘用蓝布拼的，边角缝了三道线，洗得发浅，却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凌彩霞的书包是城里姨妈送的，粉嘟嘟的布面上绣着只蹦跳的小白兔，拉锁一拉，还会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惹得班里女生总围着看。
每天放学，江云飞都要绕个远路，先往村后的坡上跑。
坡上长着一片野果树，初夏结红玛瑙似的山枣，入秋挂紫莹莹的桑葚。
他踮着脚，够着最高处的果子——那里的日照足，最甜。
摘满一小捧，就小心翼翼揣进书包最里层，用手帕裹着，生怕被书本压坏。
“霞妹！”
刚到巷口，江云飞就看见那个粉书包的身影，他快步追上去，把裹着果子的手帕往凌彩霞手里塞。
凌彩霞掀开手帕，眼睛瞬间亮了。
她捏起一颗最大的山枣，在衣角擦了擦，不由分说递到江云飞嘴边：“云哥先尝，甜不甜？”
江云飞咬了一小口，甜汁在舌尖散开，他笑着点头：“甜！
比娘蒸的糖包还甜！”
凌彩霞这才拿起一颗桑葚，轻轻咬开，紫黑色的汁沾了嘴角，像点了颗小小的痣。
江云飞看了，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嘴角：“霞妹，你变成小花猫啦。”
凌彩霞脸一红，伸手拍他的胳膊，却没真用力：“云哥坏！
你才是小花猫！”
说着，又挑了颗最紫的桑葚，塞进他嘴里。
两个人沿着田埂慢慢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叠在一起。
江云飞的蓝布书包晃呀晃，里面剩下的野果子跟着轻轻撞，像在和他们一起，哼着不成调的歌。
“云哥，”凌彩霞突然停下，晃了晃手里的粉书包，“你看我的书包，是不是很好看？”
江云飞抬头，认真看了看，用力点头：“好看！
像霞妹一样好看。”
凌彩霞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她拉起江云飞的手，晃了晃：“等我以后有新书包了，让姨妈也给你买一个，买蓝色的，绣只大老虎！”
江云飞心里暖烘烘的，他攥紧凌彩霞的手，把另一只手里的野果子都塞给她：“不用，我娘缝的书包最好。
我以后天天给你摘野果子，比书包还甜。”
风掠过麦田，吹起他们的衣角，也把少年的承诺，悄悄吹进了八岁的时光里。
·雨里的旧伞九岁的夏天，雨总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下午刚放学，天边就滚过一阵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把土路浇得泥泞。
江云飞背着蓝布书包，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旧油纸伞——那是他爹年轻时用的，伞面有些地方补过，伞柄缠着磨得发亮的布条。
他站在教室门口张望，一眼就看见凌彩霞缩在走廊角落，粉书包顶在头上，发梢己经被雨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霞妹！”
江云飞喊了一声，举着伞冲进雨里，跑到她身边。
油纸伞不大，江云飞把伞面尽量往凌彩霞那边歪，自己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很快就被雨水打湿，蓝布衫贴在背上，凉丝丝的。
“快进来，别淋着。”
他说着，伸手牵过凌彩霞的手。
她的手软软的，带着点凉，被江云飞暖烘烘的手心裹着，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云哥，你的肩膀湿了。”
凌彩霞看着他肩上的水渍，皱起小眉头，想把伞往他那边推。
江云飞却按住她的手，脚步没停：“我是男孩子，皮糙肉厚，淋点雨没事。
你要是感冒了，就不能跟我一起摘野果子了。”
雨幕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挤在一把旧伞下，慢慢往前走。
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滴，在他们脚边汇成小水洼，踩上去“咕叽咕叽”响。
凌彩霞紧紧挨着江云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雨水的泥土香，心里像揣了颗温热的小石子，稳稳的。
走到凌彩霞家门口，江云飞把伞递过去：“霞妹，伞给你，明天我来拿。”
凌彩霞摇摇头，把伞塞回他手里：“不用，我家里有伞。
云哥你快回去换衣服，别生病了。”
说完，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江云飞湿漉漉的脸颊上碰了一下，转身跑进了院子，门“吱呀”一声关上，只留下江云飞愣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脸颊上的触感，比麦芽糖还甜。
他摸了摸脸，笑着举着伞往家走，雨水还在落，可他觉得，心里一点都不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