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像两把手术刀,恨不得把我从里到外解剖一遍,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陈小姐,”他捋着那撮稀疏的山羊胡,语调拖得老长,每个字都带着质疑,“老夫熟读《黄帝内经》、《伤寒杂论》,从未见载此等……扑打之法可为医道。
小儿脏腑娇嫩,你这般蛮力,若是气海受损,经脉错乱,岂非好心办坏事?”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气海受损?
经脉错乱?
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原理是利用肺部残留气体形成气流冲出异物,只要操作得当,对内脏的冲击远比窒息本身要小得多。
跟一个唐朝太医讲膈肌上升、腹内压增高?
那才真是对牛弹琴。
面上却不能露怯。
我微微福了一礼,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弱又诚恳:“孙太医教训的是。
小女子当时情急,眼见柳小郎君危在旦夕,想起曾在一本残破孤本上瞥见过类似急救之术,名为‘腹部冲击法’,专治气道异物梗阻。
心中只存着救人一念,行事鲁莽,还请太医恕罪。”
先把锅甩给不存在的“孤本”,态度要好。
“孤本?”
孙太医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信,“何种孤本?
何人所著?”
“年代久远,书名与作者己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些图示。”
我含糊其辞,转而看向惊魂未定的柳夫人和怀里己经止住哭声、只小声抽噎的孩子,“柳夫人,小郎君虽己脱险,但喉间可能略有损伤,近日饮食需清淡软烂,密切观察呼吸即可。”
柳夫人此刻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连连点头:“多谢陈小姐指点!
多谢!
今日若非你在,我儿怕是……”说着又要落泪。
那位赵管事见风头有点转向,冷哼一声,拂袖道:“纵然侥幸救回,此法终非正道!
孙太医,还是您给瞧瞧稳妥。”
孙太医上前,装模作样地给孩子诊了诊脉,又看了看舌苔,沉吟道:“惊吓过度,气机稍紊,开几剂安神定惊的汤药调理便可。”
他瞥了我一眼,意有所指,“至于脏腑是否受损,尚需观察几日。”
我懒得再争辩。
结果胜于雄辩,孩子救活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陈姐姐!”
一个带着哭腔的、软糯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只见那位体态丰腴的柳佳纯小姐挤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红得像兔子,“刚才吓死我了!
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抓得有点紧,我都能感觉到她手心湿漉漉的汗。
近距离看,柳佳纯长得确实圆润可爱,脸颊肉嘟嘟的,皮肤白皙细腻,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
只是此刻她看我的眼神里,除了感激,还有种……看到新奇玩具的兴奋?
“柳小姐言重了,举手之劳。”
我试图抽回胳膊,没成功。
“什么柳小姐,叫我佳纯就好!”
她凑得更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陈姐姐,你刚才那招……是不是什么家传的武功秘籍?
能教教我吗?
万一以后我吃糕饼也卡住了……”我:“……” 妹妹,你的思路很清奇。
经过这么一闹,我也没力气再在外面待着了。
婉拒了柳夫人再三邀请进屋奉茶的好意,由翠果扶着,回到了陈府我那间古色古香的闺房。
刚坐下没多久,陈夫人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显然己经听说了隔壁发生的事。
“环儿!
我的儿!”
她一把抱住我,这回不是心肝肉儿地哭,而是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激动,“你都听说了吗?
你救了柳家小郎君!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我们陈家的女儿有机智,有胆识!”
我苦笑,恐怕传的更多的是“行为怪异”吧。
果然,陈夫人兴奋劲过了,又忧心起来:“不过……环儿啊,孙太医那边……你用的法子,稳妥吗?
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妥?
还有啊,你一个待选秀女,那般……那般抱着别人家小郎君,终究是有些……不合礼数。”
她斟酌着用词,生怕伤了我。
“娘,当时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也会谅解的。”
我搬出大道理,“至于法子,女儿有分寸,不会害人的。”
陈夫人听我这么说,脸色稍霁,但马上又想起更重要的事,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阿弥陀佛,总算是有惊无险,还因祸得福……不对!”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你才刚醒,就经历这般惊吓劳累,身子怎么受得了?
瞧瞧,这脸色更差了!
定是又虚耗了不少元气!”
她转身就对丫鬟吩咐:“快去!
把厨房那盏血燕窝热了端来!
再让炖上阿胶桂圆汤!
晚上加一道红烧蹄髈!
必须给我补回来!”
我看着陈夫人那不容置疑的表情,仿佛看到无数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正向我飞来,要把我塑造成符合大唐选秀标准的“珠圆玉润”。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穿越过来,没死在手术室意外里,没死在孙太医的质疑里,难道要死在“增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