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摘下一株朱红色灵芝,忽然听见山涧深处传来异动。
“当家的,东面断崖掉下来个铁皮罐子!”阿牛扛着木棍从雾中跑来,额角还粘着刚抹的鸡血。
“弟兄们扮土匪吓人时,发现那罐子里装着个半死不活的公子哥儿。”
苏绒微将灵芝抛进竹篓,指尖拂过腰间淬毒的银针:“带我去瞧瞧。
这月都第三批探子了,定要让他们知道灵药山不是好闯的。”
绣着金线的红纱裙摆扫过嶙峋山石,却在见到崖底那人时倏然停住。
霍苍凛仰面倒在血泊中,玄铁铠甲裂开数道狰狞伤口。
苍白面容沾着血污,却掩不住眉宇间凛冽如刃的英气,他腰间玉牌刻着“霍”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等等。”
苏绒微按住阿牛要泼鸡血的手,缓缓地蹲下身。
指尖触到他颈侧脉搏时,被滚烫的温度灼得微微一颤。
男人突然睁眼,染血的手指如铁钳扣住她手腕,暗哑嗓音裹着杀气:“何人?”苏绒微腕间银铃急响,袖中银针已抵住他咽喉:“这话该我问你。”
她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忽觉山风掠过心尖,酥酥麻麻的痒。
红唇勾起狡黠弧度:“我呢……是这的寨主,恰巧本寨主正缺个压寨夫君。”
霍苍凛瞳孔微缩,喉结在银针下滚动:“放肆...”话未说完便咳出黑血,昏沉中只记得少女发间淡淡的略带苦涩的药香。
“当家的真要救他?”阿牛盯着竹榻上面如金纸的男人,“上月那个探子可把咱们坑惨了。”
苏绒微将捣碎的龙胆草敷在霍苍凛心口,药杵在石臼里碾出清脆声响:“你瞧他虎口茧子的位置,是常年握缰绳留下的。”
她指尖掠过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这等人物若肯归顺,可比十个药人都有用。”
珠帘忽然无风自动,霍苍凛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姑娘这般盯着男子看,倒比山匪更像采花贼。”
苏绒微手腕翻转,银针擦着他耳际钉入软枕:“将军装睡的本事,可比装君子强得多。”
“将军还是莫要乱动。”
苏绒微端着药碗侧坐在榻旁,褪去红衣的她穿着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朵颤巍巍的栀子,倒像个温婉闺秀。
若不是她此刻正用银勺敲他胸前的绷带,霍苍凛几乎要以为崖底的相遇是场幻觉。
“此毒名唤'千机变',三日不解的话便会经脉逆行。”
月光透过竹窗洒在霍苍凛绷紧的脊背上,苏绒微注意到他肩胛处有道陈年箭伤,形状如展翅的鹤——正是三年前在橦关击退蛮族时留下的赫赫战功。
她蘸着药膏的指尖突然发颤,想起那个血雨腥风的秋夜,正是这道伤的主人率铁骑踏破蛮族大营,救下了被掳走的采药队。
她回神,舀起一勺漆黑药汁,心思一转,笑眼弯弯似新月,“将军这肩上鹤印倒是别致,何处做的工,本寨主也想纹一个~”话音未落,霍苍凛突然攥住她手腕,药汁泼在锦被上,腾起青紫色烟雾。
“咳咳...姑娘这待客之道,倒是别致!”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肌肤,分明是调情姿态,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当年驱退蛮族时意外被伤,姑娘可不兴纹此图”接着,他迟疑片刻,眸光一闪:“不如先说说,这灵药山的迷雾为何每逢朔月便会消散?”苏绒微话未出口,腕间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阿牛的惨叫。
她脸色骤变,反手抽出藏在枕下的短刀抵住霍苍凛心口:“你做了什么?”霍苍凛任由刀尖刺破中衣,从袖中摸出枚青铜虎符,“霍家军已包围灵药山,若姑娘肯交出灵药……”寒光乍现,苏绒微突然收刀割破自己掌心,将血珠抹在他唇上:“将军可知灵药山最毒的不是草木,而是灵女的血?”她俯身贴近他耳畔,温热气息染着药香,“此毒名唤'长相思',将军每运功一次,毒性便深一分呢。”
霍苍凛正要起身,心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见苏绒微旋身离开:“霍将军若是想诈民女得到地形图,还是好生修养的好,不然这副身躯倒先要垮了。”
霍苍凛攥紧虎符,唇上血腥味丝丝渗入齿间。
一侍卫从窗口翻入。
霍苍凛眸光一凛:“好大的胆子!竟连本将也算计进去,想要灵药山的灵药未免太急了些!”侍卫跪地禀报:“少将军勿怪,适才引开他们与将军相见,宫中医馆说灵药山上的灵药疗效极佳且药材稀有,且灵药山地处两国边境,上面的那位要这灵药山,奈何灵药山常年埋于白雾,且地势多变,内设机关,大军不好入内,此番边境一战将军又受了伤,巧遇闯山人进入,将军入灵药山自有人救,属下也能助少将军解开这地势之谜,也好直取这灵药山。”
“哼,只因采药队的缘故就赌灵女会收留我,怎不是好大的胆子?”侍卫忙跪地埋头:“您伤重,边境之处,又和队伍走散,属下也只能赌一把”“那直取取灵药山,难道要本将夺他人之物,伤他人性命吗?”“少将军,军中士兵曾染疫病,您不是没见过,若不是救下那支采药队,我们的多数战士怕是已经殁了,若日后战士又遇此难……有了灵药山的灵药也能保证无后顾之忧。”
“与人相借呢?买也不成?”“将军不知,曾与灵药山灵女相商,灵女直言只能在危急时给出部分药材,无法确保万无一失,圣上动怒,天子脚下……”霍苍凛未听完侍卫接下来的话,撑着疼痛试着抽出冷剑欲搭在侍卫颈上:“所以就要夺他人之物,伤他人性命?”侍卫慌乱颤声应道:“大将军顾虑到少将军的担忧,保证不伤人性命,只取救人的灵药,留下的线索暗卫应是寻到了。”
“知道了,退下吧。”
2次日,霍苍凛倚在竹榻上擦拭佩剑,窗外飘来捣药声。
他透过雕花木棂望去,苏绒微正赤着脚踩在石臼里,裙裾卷到膝头,露出缀着红绳的纤细脚踝,青丝用狗尾草随意绾着,随着捣药动作散落几缕在颈侧:与救采药队遇到的她大不相同,那时的她更像只受了伤仓皇的白兔……当时确也是这么唤她的。
想到这,霍苍凛嘴角微扬。
“将军伤口不疼了?”她突然抬头,沾着药泥的玉杵指向他窗口,“再偷看就把你眼珠子挖来入药。”
霍苍凛剑穗上的墨玉坠子晃了晃,他慢条斯理地将帕子叠成方正:“苏姑娘倒是胆大,昨日那番动静,今日却在这踩起了药……有趣,踩的还是凌霄花,此物与曼陀罗同捣,可制离魂散。”
指尖轻叩剑鞘,“听闻是药王谷禁术,姑娘倒是精通。”
石臼猛地迸出脆响,苏绒微甩开捣药杵,沾着青紫色药汁的指尖点在他鼻尖:“将军可知好奇心太盛会折寿?”她忽然踮脚逼近,霍苍凛后背撞上窗框,嗅到她襟口溢出的当归苦香。
暗卫的弓弦声在竹林间轻响。
霍苍凛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樱唇,拇指按上她腕间动脉:“姑娘每日子时往药庐跑,可是在炼解'长相思'的……”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隆巨响。
苏绒微脸色骤变,拎起裙摆就往西山跑,霍苍凛抓起外袍紧随其后,却在岔路口被她甩出的银针拦住去路。
“将军还是回房喝药吧。”
她转身时罗裙旋成绯色漩涡,“山猪撞塌了捕兽夹,这种粗活可不适合金贵人。”
霍苍凛望着她发间飘落的合欢花瓣,突然捂住心口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黑血吓坏了追来的药童,小丫头哭着拽住苏绒微衣袖:“当家的!那位公子要死啦!”苏绒微咬唇折返,扶住霍苍凛时被他掌心薄茧硌得一颤。
男人将重量全压在她肩上,气息拂过她耳垂:“有劳...苏姑娘。”
垂落的眼帘掩住眸中暗芒:方才那声巨响,分明是霍家军特制的雷火弹?!雾气氤氲的温泉池中,霍苍凛望着水面漂浮的七色药包,苏绒微蹲在岸边捣药,茜素红束腰浸了水,透出里头藕荷色心衣轮廓。
“脱。”
她头也不抬地扔过药篓。
霍苍凛握剑的手顿了顿:“姑娘要看顾到这般地步?”“医者眼中无男女。”
她突然扬手撒了把药粉,霍苍凛玄色中衣瞬间化作碎片。
水花四溅间,苏绒微的耳尖在雾气中红得滴血,“你!怎么***里衣!”水面下的肌肉线条随呼吸起伏,霍苍凛掬起一捧药汤浇在肩头:“霍某自幼随父征战,不惯那些累赘。”
他忽然握住她探来的脚踝,“倒是姑娘,总用毒蜂刺探脉象,不怕蛰着自己?”苏绒微袖中金针险些落地,男人掌心温度透过湿透的罗袜渗进来,惊得她踹起水花:“松手!你这毒再不拔,明日就会...啊!”霍苍凛将她拽入温泉,药香霎时盈满口鼻。
苏绒微挣扎间扯开他胸前绷带,狰狞伤口泡得发白,随心跳微微翕动。
“会怎样?白兔还想咬人?”他捏住她下巴,拇指按上唇珠。
“白兔?我?将军错了,我是毒妇能让将军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湿透的襦裙贴在少女身上,他忽然觉得“长相思”的毒怕是入了心脉。
池边药杵突然滚落,惊起芦苇丛中白鹭。
苏绒微将银簪抵在他喉结,声音发颤:“再动就把你做成药人!”3几天里,日子一如既往的宁静。
铜盆里的药汁映着弦月泛起涟漪,苏绒微将浸透艾草的帕子拧干,忽听见窗外传来窸窣响动。
她反手甩出三枚银针钉在窗棂上,针尾系着的红绳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阿牛说后山白鹿产崽,我来取些鹿胎膏。”
霍苍凛斜倚门框,月白中衣领口松垮,露出锁骨处未愈的箭伤。
他指尖把玩着药柜上的青铜药杵,状似无意地碰倒装着蛊虫的陶罐。
苏绒微闪身接住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