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应急灯在天花板上摇曳，渊海市的深夜总像一口无底的井，让人辨不清上下左右，只剩城市心跳缓慢、孱弱。
阿九站在“枫林公寓”的一楼电梯前，手机首播的荧光照亮了他年轻的面孔，每一次眨眼都像临界世界的摆渡。
弹幕刷得飞快：“九哥！
别怂！
电梯灵异大冒险，我们都在。”
阿九冲摄像头挤眉弄眼：“别叫我九哥，我要是真见着鬼，你们记得给我烧流量卡。”
他哆嗦着手指按下电梯按钮。
灯亮的一刻，一股奇异的寒气蹿上脊背。
“咦，这破地方怎么还有传说，说午夜电梯能通阴间？
我看了下，这得加收物业费。”
电梯门慢慢拉开，像一张无声抽搐的嘴。
里面空荡荡，角落阴影浓重，连镜面的反光都带点朦胧。
时针指向23:59。
弹幕一阵起哄：“快进去啊，怂啥！”
“九爷加油，记得保命要紧！”
“看见鬼打个响指！”
阿九憋了口气，把***杆往后提，做了个深呼吸——“小九，英雄难过电梯关，今晚你不是一个人。”
若寒的消息刚弹出来，他忍不住咧嘴笑了下，然后大大方方迈进电梯。
他随手掀了下帽沿，刻意夸张地嚷嚷：“哪位幽灵姐姐在？
不在我开门了啊！”
电梯门啪地闭合，世间顿时陷入一种说不出的静谧。
他努力让自嘲填满每个角落，假装周围所有可能恐怖的都不过是“视觉错觉”和“物业停电”而己。
然而下一秒，按钮灯自动闪烁，从1首跳到7。
阿九紧了紧手里的***杆，声音有点抖：“七层……可我是要去吃宵夜，不是去查水表。”
摄像机里，数字闪得光怪陆离。
电梯忽地颤了一下，像卡了牙的呼吸机。
他靠近摄像头，想给观众做个冷静的表情，这时，身后的镜面恍然投出一道晃动的黑影。
阿九全身一激灵，强行镇定道：“好家伙，这光影也太有戏剧性了，导演能加戏不？”
镜子里影子越拉越长，像隔着几吨雾气，他的声音在铁壳里被揉碎了：“你们可别调皮刷P图，我是真觉得冷了。”
弹幕密密麻麻：“别闹，后面那个影子什么啊？”
“我靠，有动静！”
阿九咬牙，转身照向镜子——空空如也，只剩自己狼狈地喘息。
他硬撑着挤出笑：“看吧，都是光学原理。
现代迷信，后遗症罢了。”
但电梯突然一阵怪晃，一楼和七楼的按键同时亮起，按键之间的数字全灭了，只剩红纸片一样的“7”映在他脸上。
指间冰冷，身后镜面的影子好像又悄悄靠近了几分，诡异至极。
“其实，这应该有个技术解释——”他声音越来越虚，却拼命不让自己破功。
门外传来微弱的呼吸声，有人在走廊上轻轻踱步。
阿九眯着眼：“这物业有夜巡？
我不信。”
而手机的屏幕居然自动切到“倒计时”模式，3、2、1。
他的首播弹幕突然卡死，一片寂静。
电梯门蓦地打开，门外是漆黑的7楼走廊。
层层灯光碎裂，远处只有一只鞋印湿漉漉地拖着，像被谁硬按进世界的阴影缝隙。
阿九抬脚欲跨，却觉左小腿一阵痉挛——身体像被什么死死攥住。
他挣扎着想骂人，嘴里却只吐出一声破碎的笑：“各位观众，福利到了，惊喜跑出来了……”手机传来尖锐刺耳的滋滋声，首播画面几乎全黑。
角落的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像被水搅动般抬起了头，眼神空洞无神，面部表情扭曲仿佛模仿着他刚才的笑。
“假的吧……别和我玩特效了。”
阿九假装镇定，汗水却浸湿了后背。
他伸手去摸镜子，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镜中的自己忽然朝他张开嘴，发出一阵裂帛般的低鸣。
电梯再次晃动，门砰然合拢。
阿九心跳如鼓：“开、开灯，开门！
有没有人！”
恍惚间，他听见电梯低吟似的提示音像人声嘤嘤细语。
“到终点了，要走回头路吗？”
阿九几乎发疯般按下求助按钮，手机微亮，被死死夹在手心。
他狠狠甩头，死死盯着镜子：“你不是我，出来啊。”
镜面里的人却突然抽搐了一下，弯下了腰，好像要从玻璃里挤出来。
“你大爷！”
阿九脚底发软，拼命侧身去推门。
紧要关头，电梯外传来急促的敲击和一道熟悉的声音：“小九！”
是李若寒。
他的脸出现在门缝边，声音冷静带着一丝惊慌：“别乱动，我在外面！”
电梯门咔哒一声，仿佛灵异力量瞬间被切断。
阿九瘫倒在地，腰部全是冷汗。
他手机重新亮起，弹幕解冻，刷满了“牛X九哥！”
“刚才卡死屏了，发生啥了？”
李若寒一把将他拽出电梯，语气低沉：“别开首播了……你都不知道，刚才的网络信号像死了一样。”
阿九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喘了几口气：“我现在头色没白吧？
要是真的掉了几根，你得给我理发费。”
李若寒拍了拍他的肩，努力笑了一下：“精神损失费也一起算吧。”
两人并肩站在七楼昏暗的走廊里，夜色像潮水般退去，却又留下无数湿漉漉的脚印，印在身后的地砖。
他们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枫林公寓的午夜电梯恐怕远不是一桩小小的城市怪谈那么简单。
手机镜头不知何时静默下来，屏幕边缘还残存一抹诡异的倒影，若隐若现。
楼下的风起了，带着一丝腥咸的气息。
远处似有踱步声尚未散去，那诡异的黑影，仿佛正投在城市的每一处玻璃上。
深夜，才刚有起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