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殊鱼的目光如水般落在她脸上，没有去接她的话，只是微微倾身，嗓音轻缓：“你父亲……他身体还好吗？”
这句问候来得突然，却裹着一种不着痕迹的关切，轻轻叩在她的心间。
他……怎么会知道父亲的事？
随即，她想起虚拟世界中那位清洁阿姨，那个在她的故事里，总是提着拖把在深夜走廊徘徊的npc。
阿姨曾用带着方言的语调对纪殊鱼絮叨过：“小伙子，你是她什么人啊？
这小姑娘真是怪可怜的……她爸爸腿脚动不了，家里就她一个，她特地请了假来照顾，每次住院，都会来医院陪护。”
阿姨说到这里时总会摇摇头，声音总会压低些：“有好几次啊，我都看见她累得差点晕倒在走廊上，却还是硬撑着忙前忙后……”而当时的纪殊鱼，那个由她亲手编写的与她擦肩而过的设定，却意外地挣脱了命运轨迹对阿姨说：“我是她的朋友。”
这些都是沧莯不知道的事。
沧莯不会知道，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纪殊鱼从来都不是一串代码。
他是拥有着鲜活的生命体的纪殊鱼，清醒地，自愿地沉沦于她编织的梦境。
因为纪殊鱼不愿意看到爱他的柠檬们伤心落泪，他希望柠檬们可以向前看。
“他还好。”
沧莯轻声答道，将万千翻涌的思绪都压在了这三个字之后。
正当纪殊鱼欲言又止时，经纪人秦生适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殊鱼，我们该走了，车己经到了。”
纪殊鱼闻言，对沧莯点了点头：“下次见，沧莯。”
“下次见，纪老师。”
她颔首，语气礼貌而周全。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沧莯才缓缓抬起头。
纪殊鱼的那句下次见，在虚拟世界里漾开了一圈她从未预设过的涟漪。
他们谁也不会知道，此时他们遇见的是挣脱预设的，最炽热而又真实的灵魂。
再次见到纪殊鱼，是在九月底的下雨天。
沧莯花了很久很久才接受自己来到了虚拟世界里，她不断微博上去搜寻关于他的消息。
在这里，纪殊鱼不是禁忌。
这天雨下得很大，沧莯刚从医院门口的小卖部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袋简单的食物，这里的东西总比医院里面便宜些。
她在物质上向来节俭，即便如今己拥有很多，却依然秉持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原则。
她的这份刻在骨子里的节俭，竟与纪殊鱼一模一样。
闺蜜铃兰总是忍不住嘲笑她，因为追星，把自己活成了女生版的纪殊鱼。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沧莯都会笑着不说话，不默认也不否认。
她见雨没有停止的迹象，低头护着手中的塑料袋，正要冲进雨中，却忽然瞥见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
纪殊鱼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正站在街对面望着她。
雨丝顺着伞沿滑落，在他周身形成一片朦胧的水幕。
西目相对的瞬间，沧莯愣在原地，连雨点打湿了衣衫都浑然不觉。
沧莯正望着地面出神，眼前忽然多了一双运动鞋。
雨声淅沥，敲打着沧莯的心脏。
她抬头望着他被打湿的肩头，轻声开口：“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窘迫，仿佛怕惊扰了这场雨，惊扰了他。
纪殊鱼将伞又往她那边倾了倾：“伞给你。”
沧莯下意识后退半步，她有些无措，却在下一秒他温热的手掌轻握住她的手腕，稳稳地将伞塞进她手心。
那一秒触碰的滚烫，几乎灼进心底。
纪殊鱼垂下眼笑了笑，他的声音干净清透，融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温柔：“沧莯，下次记得带伞。”
沧莯点点头，从手里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只饱满的橘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这个就当我的回礼，很甜。”
他轻声嘱咐道：“谢谢，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但淋了雨难免着凉。”
“嗯……”她慌忙低下头，耳根却不由自主地悄悄泛红，仿佛连雨声都掩不住此刻如擂的心跳。
纪殊鱼，你在这个世界安然无恙，真好。
沧莯回到病房里，推开病房门，迎面便见父亲伫立在窗边。
雨声未歇，他的声音却比窗外的雨更冷：“那个男孩子是谁？
你恋爱了？”
她下意识攥紧衣角，怕父亲看出什么：“没有……只是问路的。”
父亲缓缓转身，目光如刀：“沧莯，你最好不要骗我。”
沧莯摇摇头，将手中的塑料袋轻轻递过去：“爸要吃的橘子我买来了。”
她走到病床边整理物品，语气平静地说道：“明天就出院吧，医生说您己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父亲接过袋子看了一眼，突然将橘子重重摔在地上：“逆女，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你老子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替你老子做决定！”
沧莯没有躲闪，她己经习惯了这一切。
病房门口渐渐聚起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低语在走廊里弥漫。
这一层楼就数这间病房最不安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吵什么？
都回自己房间去。”
一名护士快步走来，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皱眉看向屋内，语气带着疲惫：“怎么又是你们在吵？”
沧莯低头去捡散落一地的橘子，手指微微发颤。
父亲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一把抓过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大，刺耳的广告声瞬间淹没整个病房。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沧莯站起来对着门口的人群微微鞠躬，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依然维持着礼貌。
她心里清楚，必须尽快为父亲办理出院手续，既是为了避免他继续失态，也是为了守住最后一点尊严。
门外传来低声的议论：“唉，这小姑娘真是不容易……”正当沧莯继续蹲在地上收拾残局时，灵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
她无视病房内的混乱气氛，快步走到沧莯身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沧莯，你喜欢的那个工作室看了你的投稿作品，他们特别满意！”
她说着将手机屏幕亮给沧莯看：“他们打算邀请你为纪殊鱼创作一首歌！
沧莯，你熬出头了，你要为你的偶像写歌了！”
“真的吗？
太好了！”
沧莯激动地抱住灵岚，眼眶微微发红。
在虚拟世界里，没想到她也要苦尽甘来了。
她爱的人就在这里，她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为他写歌！
灵岚轻轻拍着她的背，触碰到她湿润的衣角，惊呼道：“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快去收拾一下洗个热水澡，今天好好休息。”
她拉起沧莯的手，语气坚定：“明天我陪你去签合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