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林缺毫无血色的脸。
“林缺,我耐心有限,最后给你三天时间。”
电话那头的嗓音粗粝,混杂着电流的杂音,每一个字都砸在林缺的神经上。
“三万,连本带利,一分都不能少。”
“不然,你那条腿,我就当预付款先收下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世界重归死寂。
林缺瘫坐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捏着已经停机欠费的手机。
这是他唯一的行李,一个破旧的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份被揉成一团的辞退通知书。
被公司开除,背上替黑心老板顶缸的贷款,三万块的债务在短短一个月内利滚利,变成了他无法偿还的天文数字。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条新的消息。
不是催债的,却比任何催债信息都更让他窒息。
发信人是他的前女友,王雪。
点开,一张刺眼的合照占据了整个屏幕。
照片里,王雪小鸟依人地偎在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怀里,背景是一辆明晃晃的保时捷车标。
男人搂着她的腰,正低头亲吻她的发丝。
王雪对着镜头笑得灿烂,那种幸福,林缺从未在她脸上见过。
照片下方,跟着一行文字。
“跟周少在一起了,勿扰。”
“对了,你这种废物,还是别做梦翻身了,下水道才是你的归宿。”
林缺的手指颤抖着,反复看着那句“下水道才是你的归宿”。
胸口一阵翻涌,他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灼烧着喉咙。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就在他被绝望彻底吞噬,甚至开始认真思考从这栋楼的顶层跳下去需要几秒钟时,一个陌生的号码突兀地打了进来。
他本能地想挂断,以为又是哪个催债公司的新号码。
但手指却鬼使神差地点了接听。
“请问是林缺先生吗?”
一个沉稳而陌生的男声传来,彬彬有礼,与他习惯的催债咆哮截然不同。
“我是。”
林缺的回应有气无力。
“我是鼎信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这里有一份关于您三叔,林建国的遗嘱需要您来处理一下。”
三叔?
林缺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个在他童年记忆里留下模糊印象,后来便彻底失踪的亲戚。
“他…去世了?”
“是的,林先生。林建国先生在一个月前被确认死亡,您是他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他名下有一处房产,遗嘱中明确指定由您继承。”
房产?
林缺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什么房产?”
“一栋位于老城区平安路的公寓,公寓的名字…有些特别,叫做‘有来无回’。”
半小时后,在一家咖啡馆的角落,林缺见到了这位张律师。
西装革履,金丝眼镜,神态一丝不苟。
“林先生,这是公寓的所有权文件和钥匙。”
张律师将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推到林缺面前。
那钥匙的样式很古老,上面布满了锈迹,顶端还有一个奇怪的“回”字形纹路。
林缺拿起钥匙,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一个连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的人,现在成了一栋楼的房东?
这比中彩票还要荒唐。
“张律师,这…这是真的?”
“所有手续都合法合规,白纸黑字。”
张律师的回答滴水不漏,但他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不过,林先生,作为您三叔的遗嘱执行人,我个人必须提醒您一句。”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林缺。
他的视线越过林缺的肩膀,投向了窗外某个虚无的点。
“这栋公寓,您只需要遵守一条规则。”
林缺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请务必记住。”
张律师的声线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无论您在夜晚听到或看到什么,午夜十二点之后,绝对,绝对不要离开您的房间。”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情感,却让咖啡馆里的暖气都失去了温度。
林缺拖着他那个破旧的背包,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名为“有来无回”的公寓。
它矗立在老城区的最深处,周围的建筑早已被拆迁,只剩下它孤零零的一栋,在一片废墟中显得格外突兀。
公寓的外墙是灰黑色的,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爬山虎的枯藤死气沉沉地缠绕着楼体,一直蔓延到楼顶。
天色渐晚,整栋楼没有一扇窗户透出光亮,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慌。
林缺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和腐烂木头的霉味扑面而来。
大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束月光从布满蛛网的天窗投下,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借着这微弱的光,林缺看清了大厅的墙壁。
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密密麻麻,至少有几十张。
那似乎是租客们的留影。
有穿着旧式旗袍的女人,有戴着瓜皮帽的老人,也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每一张照片的年代都不同。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林缺的脚步停住了。
他发现,照片上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挂着一丝完全相同的微笑。
那不是开心的笑。
那是一种僵硬的,被刻意拉扯出来的弧度,配合着他们直勾勾的黑白眼珠,正齐刷刷地“看”向站在大厅中央的林缺。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林缺不敢再看,他慌忙移开视线,按照律师的指示,在楼梯下方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
“管理员室”。
他颤抖着将那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与外面阴森破败的环境截然不同,管理员室里干净得不可思议。
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还有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
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
这里是整栋公寓里,唯一看起来正常和安全的地方。
林缺把背包扔在地上,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总算喘过一口气。
不管那律师的警告有多诡异,不管这栋楼有多邪门,他总算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活下来了。
他从一个走投无路的废物,变成了一个“房东”。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冲淡了先前的恐惧。
林缺甚至开始盘算,等明天天亮了,就把这栋楼的房间简单收拾一下,挂到网上去招租。
就算租金便宜点,几十个房间加起来,也足以让他还清债务,开始新的生活。
墙上,一个老式挂钟正在滴答作响。
林缺无意中瞥了一眼。
时针指向11,分针,则稳稳地停在了数字11上。
11点55分。
“无论听到或看到什么,晚上12点后,绝对不要离开你的房间。”
律师那毫无起伏的话语,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滴答。
滴答。
秒针每跳动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就是午夜十二点。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离开房间?
外面……外面会有什么东西?
刚刚被压下去的恐惧,此刻百倍千倍地翻涌上来,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他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