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市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沈栖璃并没有把自己当成裴太太,也没兴趣在深更半夜横跨半个城市查岗、捉人。
也只有老太太能把她从床上薅起来。
她就像个差等生。
老师留的作业,做了。
过程全有,结果一塌糊涂。
追究起来,顶多说她态度懈怠、脑子笨。
裴聿修像条泥鳅,那么滑,谁抓得住?
原本想去景扬办公室走个过场,顺便拍几张照片交差。
还未走近,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对话声音。
她有点儿好奇,扒着门听了一会儿。
裴聿修:“所以,她有可能醒来。”
景扬:“从医学角度,我更倾向于称之为‘意识恢复’。目前数据表明,存在这种可能性,但绝不意味着预后明朗。”
裴聿修:“下一步要怎么做?”
景扬:“精细的多模态监测,结合定量脑电图和诱发电位,更客观地评估她的大脑皮层功能和神经传导通路的完整性。这将有利于更精确地判断她意识恢复的潜力和可能的时间尺度。”
片刻沉默后,“谢谢你景扬哥。”
轮子摩擦地面,景扬推开转椅起身,“唐桡还活着,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栖璃?”
沈栖璃没有再听,转身离开了。
好奇害死猫,一点儿不错。
……
十分钟后,裴聿修从大楼里走出。
一抬眼便看见沃尔沃旁那抹温柔的杏色。
沈栖璃墨色长发垂肩,只是安静站在那儿,就值得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
裴聿修脸上疲惫尽褪,嘴角扬起玩世不恭的笑,“大半夜的来找我,怎么,孤枕难眠?”
“奶奶让我找你回去,她老人家血压不稳,你少气她。”
“奶奶是有多离不开我,打个电话我不就乖乖回去了?”
“打电话?”沈栖璃看他,语气清冷,“裴聿修,你手机买来是摆设,还是专门用来屏蔽我?要是能打通,我何必大半夜不睡觉东城一趟西城一趟?”
她眼尾红红的,眸子湿漉漉的。
裴聿修眸子一沉,“哭过了?”
沈栖璃别过头,伸手去拉车门,“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需要倒时差,我明天还要上班,困都困死了…”
裴聿修拉住她手臂,嗓音暗哑,“听见我跟景扬哥谈话了?”
没必要说谎,裴聿修想知道的,自然会查。
“听见了,唐桡没死。”
跟上学的时候一样,擅长总结。
裴聿修松开她,手臂搭在车顶,目光灼灼剜着她的眼,“有想知道的,问。”
“哐”的一声,沈栖璃关上车门。
微风撩起她头发,散出淡淡蜜桃香。
“什么时候知道她没死?”她问。
“两年前。”他答。
她不自觉攥拳,“也就是唐桡死讯放出去的同时,你知道她活着却没说。”
“是。”
一个字轻飘飘地、又重重地砸了她心脏一下。
连蜜桃味的洗发香波,闻上去都苦苦的。
沈栖璃面色如常,连不甘都像在陈述,“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杀了她。”
裴聿修冷冷睨她,“那又怎样,你指望一个植物人为你洗刷冤屈?”
“所以你也不信我?”她眉心深拧。
裴聿修:“我只是把‘感情用事’的精力放在唐桡的治疗上,她早一天醒来,你早一天沉冤得雪。”
“我在说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不重要,相反,我在努力还原事情真相。”
“你没有在还原事情真相,你只是在试图让唐桡苏醒过来。”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即使她醒来,说的也不一定是事实,我也不一定能沉冤得雪!”
他顿了顿,眼底浮现幽冷的光,“我了解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战火硝烟。
最终结束在裴聿修的“我了解她”。
这句话,让沈栖璃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结婚两年多,她难免入戏。
实际上,也只有裴聿修的朋友会时刻提醒她,她上位裴太太的手段有多不堪。
丈夫的隐瞒,让沈栖璃陷于自责中长达两年之久。
两年时间,每每噩梦都是她抓空唐桡的手,致其落入万丈深渊。
联姻的辛酸,大概就是不得已的理智。
饶是心中愤愤,也要控制好情绪,提醒一句“太晚了,有话改天再说”。
裴聿修伸手挡住欲开的车门,笑意不及眼底,“沈栖璃,你越来越无趣了。”
夜风猎猎,夹杂些许寒意。
他背影挺拔,长腿阔步地跨上停在不远处的宾利。
车子闪过,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
翌日一早。
沈栖璃有课,昨晚又没休息好。
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儿,塞了两个虾饺进口就要走。
路过园子的时候,被正在练八段锦的老太太叫住了。
白袍加身的老太太道骨仙风,精神矍铄,“栖璃啊,你和聿修,是不是闹小矛盾了?”
沈栖璃想了想,“奶奶,以后要不是需要我去派出所签字捞人,我不会主动找他的。”
老太太皱了皱眉,“真的吵架了?”
“没有…”怕老人家多虑多思,沈栖璃还是决定为彼此找个台阶下,“当他朋友的面抓他回家,他怪没面子的。”
老太太冷哼,“三更半夜在外面跟朋友喝酒,那喝酒能喝出孩子吗?他要面子,我还要重孙子呢!栖璃,作为妻子,必要的时候不能由着他胡来,男人至死是少年,你得规劝!”
“是,您的话,我记下了。”
“光记下来没用,得落实到行动上!”
沈栖璃是真怕老太太要教她如何取悦男人,连忙借口自己“要迟到了”匆匆离开。